宁安如梦(124)
若没有做好万全准备,他们自然也不会千里迢迢赶到边境。
再者而言,即便是两人的想法不同,京师也有他们留下的人,自然会会面了解情况。
总之,如今的困局,还是在此处。
若不正面击败大月,便救不回阿姐…最重要的是,他们也会在此处耗费太多的时间。薛家的脏水好躲,但是到了最后,薛家人和平南王必然会狗急跳墙…到时候他们如果逼宫,他们不在场的话,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
但是很显然,大月王子并没有要和他们正面交手的意思。
真麻烦呀。
沈归楹轻轻叹了口气,而后低声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只能…兵行险招了。”
兵行险招?
燕临看着沈归楹,低声道:“楹楹,没必要的。事情还没有到那种地步,实在不行,我可以带人去把长公主救回来。你相信我,我一定可以做到的。”
“你当然可以做到。”沈归楹笑了笑,语气却不容质疑:“可是燕临,你已经做了很多了,我还不至于…利用你到这份上。”
她第一次,这般光明正大的谈利用。
虽然一直都心知肚明,是利用——她心知肚明,他也清楚的知晓。但她曾经不曾如此光明正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燕临便也装傻充愣,当作看不分明。
可是又怎么可能看不分明。
燕临不是傻子,他是勇毅侯世子。即便曾经的确有看不清的时候,但这半年以来的历练,他若是在看不清,那便真的是一个蠢材了。沈归楹和谢危也不会这么相信他,将边关的大事交由他来处理。
可她如今,明白的说了出来。
姜雪宁突然就觉得自己的存在有点多余。
真的,她就不该待在这里和他们一起商议事情。
本来她就不是什么特别聪明的人,刚才非要听那些乱七八糟的…现在好了,又听到自己不该听的话了。
虽说他们也不会对她做什么,但是知道的越多越不安全…而且待在这里真的很尴尬。
这分明就不该是她承受的场面啊。
她这么想,正犹豫着说自己要不要先出去,燕临却是已经整理好心情,轻声道:“这样…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楹楹你,也没有必要提及才是。”
“因为我知道,怎样才是最好的。”
沈归楹很冷静地开口:“大月人明显对这里更为熟悉,想要救阿姐,势必不能带着大军行动,那样目标实在是太大。所以,你若是要带人,那就只能带一小队人行动…但谁也不知道他们大月人有没有准备。”
“若是因此,你出了什么问题,于我们的大局很不利。”
“只有我说的法子,才是最保险的。”
燕临听了她的话,却只问:“楹楹的意思是…担心我出事?”
沈归楹:“…”
谢危:“…”
姜雪宁:“…”
三人齐齐看着他,一时不知道作何言语。
沈归楹觉得自己要表达的意思其实已经很明显了,她实在不知道燕临到底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然而还没等她想出怎么开口,燕临便已经笑着道:“我方才开玩笑的。”
他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还是有些高兴的,不过倒也没表现出来,只是换上担忧的表情开口:“楹楹,你虽有许多话不曾言明,但我知道,你说的兵行险招,一定是以你自己的安危为代价…我不希望你涉险,所以…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
“当然,若是你执意要那般做…我自然也只能支持。”
“若你有事,我不会放过大月。”
但,她还是不要有事的好。
燕临知道自己改变不了沈归楹的想法——她从来都是有主见的人,他不能把自己的意愿强加于楹楹的身上。
其实说到底,还是他不够强大。
保护不了勇毅侯府,也保护不了长公主,更保护不了…楹楹。
也难怪这么久了,楹楹也还是不喜欢他。
他自己没什么能耐,又能怪得了谁呢?
好在…他于她,还有利用的价值。
这样的话说出口,沈归楹不由得沉默了一下。
不过她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很冷静道:“我自然很爱护自己,燕临,你不用担心…我有分寸。”
她比任何人,都要珍惜她自己。
决定好初步的计划,一行人便散了。
姜雪宁是溜的最快的那一个。
她听到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不想再留在这个我危险之地。
倒是燕临和谢危,两人坐在沈归楹两侧,见她没动,便也没动。
沈归楹没兴致陪他们一直在这儿坐着。
她看了看两人,直接起了身,开口:“先生和燕临还有计划要聊?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先走一步。”
她这么说,两人却是同时起了身。
“没有。”
“不是的!”
前者出自谢危,后者自然是燕临。
是不是的沈归楹压根不关心,她又看了看两人,而后语气淡淡道:“既然不是,那就走吧。我先行一步了。”
燕临看了看谢危,对方正对着沈归楹点了点头:“好。”
他便也立刻道:“好,楹楹你快去休息吧。”
沈归楹微笑颔首。
等她走了,燕临才对着谢危道:“先生…”
“你若想让我去劝公主,那便是高看我了。”虽然不想承认,但谢危还是如实道:“她若是真决定了某些事情,不论是谁,都说不动她。除非你能拿出比她方案更好的办法。”
燕临沉默了一下,低声道:“…所以,先生知道楹楹的‘险招’。”
谢危:“…”
原来是问这个。
他顿了一下,点点头:“能猜到。”
看,他能够猜到。
可燕临却不敢猜,也不是很能猜到。
比起先生,他的心思实在是青涩。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没办法洞悉楹楹的意思:“先生知道,那…就不能想出办法么?”
“…若无意外,公主的办法,的确是最好的选择。”谢危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微微敛了敛眸,沉声道:“她有很大的赢面,也有很大的可能成功…燕临,我们没理由否定她的‘险招’。那会是很好的办法。”
燕临却问:“那…若是有意外呢?”
若是有意外…
谢危沉默了很久,才低声道:“若有意外…大月,以及大乾,所有人都不会好过。”
“但是…不会有意外的,燕临。”
“我信她,不会有意外。”
正如别人对他的评价,他也这般评价沈归楹:她或许不会赢,但也一定不会输。
毕竟昭阳公主隐忍多年,可不是为了让自己一败涂地的。
所以,他信沈归楹。
当然,担心,也是难免的。
所以入了夜,谢危又来找沈归楹了。
他记得公主还没原谅他,不过想来今夜,也不至于不见他。
虽然有这种想法,但是不得不说,真正听到沈归楹放他进门的时候,谢危心中还是不由自主地一动。
…很没出息的情况,但谢危已经习惯了。
真的要与公主计较什么,他一定会气死的。
他进了门,先同沈归楹行礼:“公主。”
别人都称她“殿下”,只有谢危,从始至终,唤她“公主”。
这个人似乎就是非要与别人不同。
称呼要不同,追求要不同,于是,便也要要求她对他的态度,也不同。
沈归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想到了这些。
她皱了皱眉,把脑海中的想法掩去,嗓音淡淡道:“先生何必多礼呢?请坐吧。”
谢危并不推辞,坐了下来。
沈归楹知道,这人对着她行礼,其实也算是一种示弱——谢危再怎么说也当过她的先生,再加上少师的身份,以往可并不讲究君臣之间的礼仪。
如今做起来…
沈归楹只能说“呵呵”。
她想着就觉得谢危这人实在是心思深沉,不免有点烦,于是道:
“先生若是有话说,不妨早说吧。”
让他早说,也就是让他早点滚蛋的意思。
谢危有时候也很烦自己这惯会揣摩人心的本事——就比如这时候,他原本刚刚才好起来的心情立刻又差了不少。
但是他并不露情绪,只是语气如常地询问:“公主所说的‘险招’,是要用自己为条件,换大月王子与你见上一面么?”
沈归楹懒洋洋的语调:“是又怎么样?”
“他们既然注意到我了,那么我出面,是最好的办法。”
“那…换我出面呢?”谢危单刀直入:“公主出面的效果,应当和臣出面,没有太大的差别。”
“公主觉得如何?”
沈归楹眼皮都没抬一下:“我觉得不如何。”
谢危:“…”
“先生出面,的确与我出面的效果不差。”沈归楹抬眸看了谢危一眼,漫不经心地开口:“但是,我会失了先机。”
“先生应当知道的,我信你,却也不信你。”
说到底,谢危与她,终究是不一样的。
许多时候,她可以信任谢危,但是这种深入诱敌的把戏,她不可以交给谢危。
谢危缓缓道:“…公主当知晓,臣会这般说,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原因,只是因为担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