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如梦(123)

沈芷衣想不出来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但想来做到这一步，楹楹他们必然做出了极大的努力，她绝对不能辜负他们。

要想想办法，要想想她能够做些什么。

那么，她现在，能做些什么呢？

沈芷衣还没思虑清楚，便听见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几乎是下意识站了起来，猛地抬眸看去。

随着门被推开，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

沈芷衣无意识地收紧拳头。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故作镇定道：“王子又来这里做什么？怎么，这是嫌杀我大乾百姓不够，如今，要拿本宫这位大乾公主泄愤了么？”

“公主多虑了。”

那大月王子冷笑一声，而后道：

“外面乱成这样，我可不信公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沈芷衣默然不语。

“那大乾的军队如此，是因为公主吧？”

大月王子压根不在意她的沉默，只冷冷地盯着沈芷衣，讥笑道：“…大乾的皇帝可没有如此在意公主的道理，所以…下令的人是谁？据我所知，乐阳长公主的哥哥临孜王，似乎不久前才大婚，而他…也根本不可能为公主做到如此。”

“除他之外，与公主关系好的，大抵，便只有一人了。”

沈芷衣攥紧拳头，冷冷地盯着他，依旧没有说话。

可大月王子本就已经确定了人选，根本不关心她给不给他答案。

同样，既然确定了人选，他便也可以给大乾那边的盟友一个肯定的答案了。

不过，还真是没想到。

大乾皇室这些人之中，最有魄力的，居然是一位公主。

一位，被忽略很久很久的公主。

昭阳公主，沈归楹。

……

两军交战，沈归楹和谢危难免还是要碰面的。

不过，这种时候，两个人也没空争执什么。

大乾军队人数占尽了优势，再加上攻其不备，大月人自然是节节败退。

不过，对方显然也没有要同他们打的意思，一直只退不守。

大月是游牧民族，在边境的优势无疑比大乾的军队更大，最重要的是，他们一直退，虽然看似是他们赢了。但实际上，对方却一点损失都没有，而他们大乾的将士，却是已经疲惫不堪了。

这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我们必须要让他们的脚步停下来。”

谢危的眸光冷了冷，语气却是淡然从容：“大月对于边境并不算看重，我们如今的举动，于他们而言不痛不痒…他们可以一直退，但我们若是跟着他们的动作深入大月…率先疲累的，只会是我们的将士。”

燕临也皱起眉：

“而且，他们的动作，实在是太奇怪了。”

“他们非但没有抵抗的意思，也没有要与我们谈和的迹象…就像是…故意拖着我们一样。”

“或许…”沈归楹坐在一旁，眸色有些幽深：“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与我们对上呢？他们有其他的目的…关着阿姐，只是为了引出什么…这场大战，他们也一早就有预料…更甚者，他们的目的，根本不在边境。”

她口中的“他们”，燕临只以为是大月人，但谢危知道，并不止。

他心中，其实也隐隐有着猜测。

“楹楹。”燕临皱着眉，语气严肃起来：“你说他们的目的并不是边境，那么，他们的目的，又会在哪里？”

会在哪里呢？

谢危和沈归楹齐齐沉默下来，而后异口同声道：

“京师。”

不出意外的话，京师…此刻怕是已经乱了。

两人的猜测不错，京师的确已经乱了。

早先便说过，薛姝和薛家其实都已经发现沈琅的不对劲了。

早先因为薛姝为了避免远赴大月和亲，擅自做主，违背薛太后的意思爬上了沈琅的龙床，成了后妃，薛姝与薛家乃至薛太后的关系，无疑是成了对立方的。

但是利益当前，恩怨也就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天底下不会有那么巧的事情，一切的疑点，足以让他们放下芥蒂，联合到一起。

薛太后了解自己的儿子，对方这些天来的情况实在是太过奇怪，一点都不符合沈琅平日里的形象，所以，薛姝几乎没费多少口舌，便说服了对方——说服了薛太后，说服薛远，自然也就费不了多大的工夫。

里应外合，再加上薛远与平南王达成了合作，平南王则因为谢危多次筹谋的缘故，不得不与大月搭上关系——一环扣一环之下，还真被他们瞧出了端倪来。

此沈琅，非彼沈琅。

可要知道，沈琅再怎么说也是皇帝，便是再怎么窝囊憋屈，也不可能那么轻易被人杀了，还弄了个替身，不被任何人察觉。

这等本事，谁能有？

薛远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够做得到这么干净。

所以这宫中，一定有着另一方势力隐在暗处。

刚开始，他们猜测是秦贵妃。

毕竟宫中只有她一人怀了身孕，虽然沈琅子嗣艰难，这么多年也就这一个。但只要沈琅活着，未来到底是什么光景，谁也不知道。但若是沈琅如今死了，那么秦贵妃腹中的子嗣，便是板上钉钉的未来天子。

薛家固然可以推沈玠上位，但沈玠毕竟没有被册封为皇太弟…所以说起来，还是皇子更有优势。

他们也怀疑是皇后——其实宫中的人都被他们怀疑了个遍，沈归楹他们也没放过，只不过是惯性怀疑，没有真的觉得。

在他们眼中，沈归楹不过是个善于讨好别人，有点小聪明且喜欢装可怜的人罢了。

所以，等到平南王的人说出沈归楹的名字时，薛太后和薛远都难以置信。

唯有薛姝，虽然惊讶，但也说不上特别意外。

因为她从来都没有小看过沈归楹。

不过，也的确没想到沈归楹真的有这个本事罢了。

按如今的情况来看，很显然，沈归楹在宫中有很大的势力网，沈琅之死，必然与她逃不开关系。但她一个人，再怎么也不可能把事情做的这么干净…平南王说，谢危曾经是他麾下的人，但如今已经叛变…与沈归楹联合的人，很有可能是谢危。

而如今，两人估计已经去到了边境…燕临那里的事，也是他们搞出来的。

目的，便是为了沈芷衣。

就为了沈芷衣？

薛姝突然很嫉妒。

为什么呢？

为什么就有人能为了沈芷衣，丢下京师混乱的场面，远赴边关；为什么就能有人为了让沈芷衣不去和亲，百般筹谋？

可她，所有的事情，都只能有自己谋划。

沈芷衣怎么就那么好命？

慢慢将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出脑外，薛姝又开始庆幸了起来——还好，还好有沈芷衣的事，不然若是沈归楹和谢危都在京师，只怕他们怎么也谋划不起来。

但这两人不在，事情，便变得有意思了起来。

时间回到现在，接到来自京师的消息，沈归楹和谢危算不上有多意外。

信件中说明，薛远和薛太后已经开始要求逼假沈琅露面上朝，并且指使薛氏名下的众位官员提及边关的事情——暗指谢危大逆不道，有谋逆之心。

当然，沈归楹也没被放过。

已经有人让沈琅把沈归楹放出来见人了。

按照这情况看来，很快薛氏的人就要说起沈琅的不对劲了。

其他人说沈琅有问题，都是杀头的大罪。但这件事情如果由薛太后这位天子生母提及，自然会有更多的人质疑。

毕竟薛太后和沈琅这位圣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没有人敢说自己比天子生母更了解天子。

这事还是快马加鞭传过来的消息…真要说京师如今的情况，只怕比信中说的更为严重。

燕临和姜雪宁看了信，皆是十分着急。

“楹楹，先生。”燕临看向两人，语气担忧地开口：“你们要不要先回京师？如今的情况，对你们很不利。”

“是很不利。”沈归楹态度从容：“甚至可以说，很危险。”

姜雪宁也十分担忧：“那殿下和谢先生…”

“可是，危险，也是机遇。”谢危看向沈归楹：“公主觉得呢？薛太后和薛远的谋划，会不会成功？”

“会不会成功，当我问先生才是。”沈归楹没去看他，只语气冷淡道：“毕竟，先生对于此事，显然不算意外…想来是早有应对之法了。”

“公主也不算意外。”谢危轻声道：“所以，公主…难道就没有谋划么？”

两人这么说，显然是早就有了准备。

姜雪宁觉得自己真是多虑了。

她居然要去担心公主和谢危。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以后她再也不去担这个心了。

她这么想，燕临却并没有：“楹楹，先生，你们确定没事么？”

他并不是不相信他们，只是单纯的担心：“你们方才那般说，显然之前并没有通过计划…会不会出现相悖的情况？”

相悖？

沈归楹终于抬眸看向谢危。

两人对视一眼，语气是如出一辙的笃定：

“不会。”

“不会。”

虽然之前并没有互通过计划，但对方会想什么，他们…再清楚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