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如梦(82)
沈归楹漫不经心：
“希望如此。”
“当然会如此。”
姜伯游微微松了一口气，而后向孟氏摆了摆手：“临孜王殿下品行贵重，又得圣心，该是良配。蕙姐儿这一桩亲事实在不算差，钦天监那边很快就要定日子来，家中需要准备的事情良多，千头万绪，夫人还是抓紧时间操持起来吧。”
孟氏被沈归楹和谢危的话戳了痛脚，抓了七寸，方才咬牙要责斥姜雪宁的气焰都小了，眼皮跳了几跳，到底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去了。
姜雪宁背对着，没回头看一眼。
姜雪蕙面有惭色，似乎想说点什么，可眼下这场景实在不是她说话的地方，只好苦笑了一声，无言向姜伯游与谢危裣衽一礼，这才退走。
姜雪宁还埋头用那锦帕擦手。
沈归楹搭着眼帘瞧她，只见她擦拭的力道颇大，右手手背上都蹭红了一大片，分明已经擦干净了污迹，却还似泄愤般没有停下，一张白生生的小脸上浑无表情。
她弯了弯唇，轻声道：“人都走了。”
姜雪宁的动作这才停下，原本雪白的锦帕抓在手里已经皱了，且染污了一片，倒不好意思再递还给沈归楹，便留在了自己手中，低低道一声：“谢谢昭阳殿下。”
“不用谢。”
沈归楹摇摇头，语气从容：“毕竟…你也帮了我很多，不是么？”
姜雪宁苦笑一声，摇摇头，没有说话。
沈归楹知道她大抵开心不起来，所以也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殿下不是要寻谢先生么？”姜雪宁整理好情绪，弯起唇角轻笑起来：“谢先生估计和我父亲要谈论一段时间，殿下是…”
她话还没说完，原本带着谢危离开的姜伯游却是独自一人走了回来。
“公主殿下。”姜伯游语气不卑不亢，看着沈归楹低声开口：“请恕微臣等人招待不周…不知道殿下来此是为了什么？臣好尽快安排，也能招待好殿下…”
“姜侍郎，不必了。”沈归楹摇了摇头，嗓音平静地开口：“本宫有宁二姑娘招待便好，姜侍郎只管去招呼谢先生便是。”
“本宫相信…宁二姑娘能够招呼好的。”
说完，她偏头看向姜雪宁，弯起唇角轻声开口：“宁二姑娘…你说对吧？”
姜雪宁自然立刻点了点头。
沈归楹这么说，态度温和又从容——想来应该的确是没有怪罪他们的意思。
姜伯游松了一口气，而后扬起笑容对她恭声开口：“那就委屈殿下，今日由小女代为招呼了。”
沈归楹轻轻颔首：“姜侍郎放心，本宫不觉得委屈。”
姜伯游笑了笑，而后又看向一旁的姜雪宁，沉默了一下，轻声开口：“那…宁丫头，昭阳殿下就交给你招呼了。”
姜雪宁沉默一瞬，点了点头。
姜伯游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只是叹了口气，而后朝着沈归楹恭敬一礼退了下去。
待他离开，姜雪宁才继续自己刚才的话题：
“所以，殿下是准备去臣女那里歇息一下，还是自己在姜府逛一逛，等着谢先生来寻你？”
“都可以。”
沈归楹如是说着，但想了想，还是开口道：“…算了，去你那里看看吧。”
“似乎认识这么久以来…”
“我都还没有去过宁二姑娘的闺房呢。”
姜雪宁便笑着应声了。
两人便去了姜雪宁的闺房。
沈归楹既然要在她这里坐一段时间，姜雪宁自然也要叫人去准备一些吃食和其他的东西招待沈归楹。
她吩咐时，沈归楹却摇摇头：“宁二姑娘，不用麻烦了。”
她轻笑着开口：
“我坐一会儿就是了。”
姜雪宁顿了顿，呐呐地应了。
她吩咐时，侍女就在身旁。
而后侍女唤了她一声。
姜雪宁回头看她，对方却同她说：“姑娘，奴婢发现…似乎只有昭阳殿下，会唤姑娘‘宁二姑娘’诶。”
“别人都是唤姑娘‘姜二姑娘’。”
侍女这么说，姜雪宁不由得怔了怔。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反驳：
不是的，谢危也是唤她“宁二姑娘”。
但是很快，她又想到了：不对的，谢危会唤她“宁二姑娘”…但沈归楹也会唤她“宁二姑娘”…这世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会唤她“宁二姑娘”。
不是代表姜府的“姜二姑娘”，而是代表她自己的“宁二姑娘”。
姜，是她的姓，是属于她的父亲。
雪，是她的字辈，属于姜府所有的姑娘。
只有一个“宁”字，是真真切切，属于她的，让她区别于别人的字。
想到这个，姜雪宁整个人都不由得怔住了。
侍女有点奇怪地唤她：
“…姑娘？”
“啊？”姜雪宁被这一声唤的回过神来，立刻摇摇头，而后笑着开口：“你说得对，好了，去沏壶茶来吧。”
侍女便立刻应声了。
姜雪宁便转过身回到沈归楹身边。
见她过来，沈归楹抬眸看了她一眼，挑眉笑道：“…宁二姑娘这是怎么了，怎么一直看着我？”
“…没什么。”
面上下意识露出一个笑容来，姜雪宁深吸一口气，才整理好自己的情绪，露出沈归楹熟悉的，狗腿的笑容出来：“只是觉得…还是殿下比较靠谱。”
沈归楹闻言，不由得顿了顿。
…靠谱么？
她轻轻弯起唇角，而后摇了摇头：“…倒也不是靠谱。”
“只是…”
“宁二姑娘，我远比你，更加了解薛姝其人。”
她这么说，姜雪宁又不由得沉默了：“…那殿下之前为何要同意我的提议？这样…不是浪费时间么？”
“当然不会浪费时间。”
沈归楹笑了笑，态度从容了不少，也没有那么沉郁了：“宁二姑娘，你不妨想想，这件事情从头到尾，一直未曾受利的是谁？”
未曾受利的人…
姜雪宁想了想，而后迟疑地开口：“…殿下是在说…薛家？”
“是，薛家。”
沈归楹笑起来，语气意味不明：“你的这个计划很大程度上不会成功，但是一旦成功了，我阿姐的问题便迎刃而解了。”
“即使不成功…薛家也会损失一位临孜王妃，还有一个女儿。”
“也会多了一个敌人。”
“再不济，这件事情也会激起沈琅对薛家的不悦，以及猜忌心理。”
“他势必会对薛家出手。”
“总之…不论如何，我总会有赢面。”
姜雪宁：“…”
她有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了。
只能说…沈归楹还是她熟悉的那个沈归楹。
就像谢危一样。
他们或许不会赢，但…一定不会输。
沈归楹在姜雪宁这里并没有坐特别久，等到有人过来，她便同姜雪宁提出要自己在姜府逛一逛。
这是要去见谢危的讯号。
姜雪宁自然立刻答应了。
不答应也不行——毕竟沈归楹和谢危的谋划，她一向都左右不了。
沈归楹便去了。
见到她，谢危第一句就是：
“长公主准备和亲，宫里的学也不上了，殿下的功课…没落下吧？”
沈归楹：“…”
这人说的是人话么？
眉眼间染上冷意，沈归楹面无表情地盯着谢危。
她这些天来不是忙着与姜雪宁推动市井上和亲之议，便是忙着见薛定非与薛姝斗狠，脑袋里哪里还有“学业”二字？
再说，这人明知她学业不差，又挂牵阿姐之事，此刻却还是这般言语。
虽然知道他多半是说给别人听的…
但沈归楹还是不爽。
她这么一冷脸，谢危又不由得沉默了。
青年看了少女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轻声开口：“…臣不是那个意思，还望殿下恕罪。”
“只是…”
“殿下这许多日，都在忙着与宁二和定非为长公主的事情奔走…”
“如今再寻上臣，又是为了此事。”
“…臣即便再怎么胸怀宽广，在此事上，难免还是有些小肚鸡肠了。”
沈归楹敛眸，语气淡淡：
“…这便是先生说这些话的理由么？”
谢危：“…”
“臣向殿下道歉。”
轻轻叹了口气，谢危立刻开口：“一切都是臣不对，还望殿下宽宏大量，不要与臣一般计较。”
沈归楹正想问“若是我非要与先生计较呢”，青年便率先道：
“若是殿下非要计较…”
“殿下非要计较的话，臣…自然只能受着。”
沈归楹：“…”
这人把她说的好生过分。
沈归楹不知道谢危怎么就这么能屈能伸了，但不管怎么样，对方都已经这般说了，她便也不好再计较什么，只是淡“哼”一声，语气漠然道：“谢先生把自己说的当真是委屈，学生都要感激涕零了。”
谢危默了默，语气从容：“殿下过誉了，臣愧不敢当。”
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不是她的目的，沈归楹便干脆略过了，直接道：“所以，我让先生做的事…先生都办好了么？”
谢危不置可否：“殿下想做的事情，臣自然都会竭尽全力。”
“只是不知…”
“殿下想要的答案…具体…到底是什么？”
沈归楹眯了眯眼，语气危险：“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