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如梦(36)

凭借着这么一出,谢危理所当然将这件事揭到了沈琅面前。

果不其然,沈琅因为翰林院被薛家掌控而大发雷霆。

其他的不做过多讨论,总之沈归楹知道讨人厌的东西走了。

只不过…

若有所思瞥了姜雪宁一眼,沈归楹压根没在意她的情绪。

毕竟不关她的事。

谁知这一晚,玉如意一案却是发酵了起来。

好巧不巧,沈归楹当时在慈宁宫。

倒不是她愿意过来,但是薛太后叫了她,她自然只能待着。

皇后也在。

只是待着待着,却是突然有人过来禀报了薛太后什么事。

对方保养得当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冷笑:“倒是伶牙俐齿,好,那你让人把她带过来!哀家倒要看看是个什么事!”

这是…发生了什么?

沈归楹若有所思,不动声色瞥了眼身后的宫女。

对方便也微不可觉点了点头,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等宫女回来时,新任的内宫总管太监汪荃也带着姜雪宁以及一众伴读过来了。

主人公来了,沈归楹便也没有打算听宫女打探出来的事情,安静地坐在一旁等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众人齐声请安下拜。

薛太后却是满面阴沉,连薛姝她都没叫起,只向下面汪荃伸手。

汪荃便立刻躬身上来,将那一页从姜雪宁房中查出来的“逆党之言”递至她手中,禀道:“奴按太后娘娘懿旨,在宫中清理搜查,尤其是近来入宫之人,今日查到仰止斋时,便从姜二姑娘的房中搜出了此物,压在书案上一本书里,若非仔细翻找,只怕放得隐蔽也未必能发现。”

这几日来,薛太后对这纸上所言已经不陌生了。

她没有与上次乍见玉如意一般盛怒。

但这种平静往往意味着更多的危险。

她甚至还笑了一声,只道:“妖言惑众都惑到宫里来了,了不起。姜雪宁,哀家问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沈归楹也想看看姜雪宁要如何应对。

姜雪宁觉得烦死了。

她本就因为沈归楹和谢危两个人联手的事觉得头大,如今又牵扯进这么一件要命的事情里面,而且又见到了老妖婆…

老妖婆还跟上一世一样不问青红皂白就给人定罪。

姜雪宁熟知她德性,实在不觉得意外,只能忍着情绪,不卑不亢地再行一礼,道:

“臣女不过闺阁一小小女子,怎会与乱党有所勾结?且这纸上字迹分明不出于我手,今日来臣女在奉宸殿中所写之字,可用以对照。请太后娘娘明察,臣女虽不知这一页纸是如何到了臣女房中,可绝非臣女所为。”

萧太后冷笑道:“你倒推得干净。”

姜雪宁面不改色:“清者自清,臣女无愧于心。”

“…”

薛太后忽然发现,这姑娘此刻的姿态与她第一次入宫来请安时,可十分不一样。

她掐着那一页纸,目光却沉了下来。

停顿了有一会儿,才道:“你父亲是姜伯游?”

姜雪宁看着薛太后这架势便知不对,心头一凛,答道:“是。”

薛太后便道:“那你们姜府与勇毅侯府该走得很近,交得不错吧?”

姜雪宁悚然一惊!

沈归楹却是了然。

薛太后显然想把燕家的罪行坐实了。

她抬眸瞥了眼薛太后,却清楚地看见了对方眼底骤然划过的狠辣!

姜雪宁也看见了。

她心里暗道不好。

果不其然,薛太后把案前的玉盏都拂了下去,厉声道:“来人,把她拖下去庭杖,打到她招认为止,看她嘴硬还是杖硬!”

到这一刻,姜雪宁终于确认——

勇毅侯府出事了!

谁人陷害于她尚且不好说,可薛太后这般作为却是要将一切与勇毅侯府有关之人都置于死地啊!

老妖婆就是老妖婆!

姜雪宁上一世是死过的,被这连番的事情逼到绝境,反倒豁出去了,再没有半分的畏首畏尾,竟直接把头上的金簪拔了下来攥在掌中,冷声厉喝:“谁敢动我?!”

左右来抓她的小太监都被她这声震得一悚。

再见她那金簪握在手中,前一刻对着他们,下一刻却比在了自己脖颈,差点没吓出一身冷汗!

姚惜等人更是惊声尖叫!

诸位原本同她一道来的伴读几乎全都慌忙朝后退去!

沈归楹唇角划过一道兴味。

…这宁二…

是真的很大胆。

不过对于这一刻而言,这的确是最好的做法。

便连薛太后都未见过这种悍然场面,受了惊吓:“大胆,你干什么!”

姜雪宁却知今日情形已凶险到极点。

这般的境地将她心性中那一股久埋的戾气激了出来,更不用说她上一世便看不惯这老妖婆!

控制着自己仅存的那分理智,姜雪宁盯着薛太后道:“本朝律令,后宫不得干政!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固然是六宫之主,母仪天下,可雪宁非宫中之人,若依律令,牵扯逆党一案,当由前朝来查!”

“且雪宁乃是大臣之女,一应权贵官司要么报由兴武卫收入诏狱,要么告至刑部清查会审。太后娘娘仅凭这一张纸便要对臣女用刑,臣女倒不怕受刑受苦,只担心太后娘娘落得屈打成招的骂名,使前朝文武大臣不安!”

说这番话时,她手极稳。

那根金簪最尖锐的一端一直对准自己的脖颈,若有人胆敢此刻来靠近她,立时便要血溅当场!

薛太后经历过两朝沉浮,也知道一位大臣之女若这般不明不白死在宫中将是一件棘手之事,便是能敷衍过去,只怕前朝也未必有人肯罢休。

姜伯游痛失一女,焉知不做出什么疯狂事来?

她原是想严刑拷打使姜雪宁招认出东西,倒不想她如此烈性,口中虽未言,手上却以死相胁,更抬出朝廷律令来压她!

这样子…

这个样子…

真是讨厌极了!

薛太后突然冷冷地看了眼沈归楹。

少女坐在一旁,垂着眸,大抵是吓着了——个鬼!

装模作样!

偏偏她的三个皇儿,都喜欢这小贱人这副模样!

而如今,宫中又多了姜雪宁这么一个家伙!

薛太后想着就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整个人都有点心梗。

但她强行忍住了。

近日来宫中皆传皇帝要立弟弟临孜王为皇太弟的事,但也并未排除其余藩王被立为储君的可能,皇帝的心思似乎还没完全定下。

若藩王成储君,薛太后太后将来便名存实亡;

但若是沈玠被立为皇太弟,这依旧是她亲生的骨肉,她自然还是最显赫的皇太后。

她自然是想要沈玠被立为储君。

可她那当皇帝的儿子却未必这样想。

薛太后虽觉沈琅平日也对自己孝顺,可天家无血亲,但凡与龙椅有关的事都甚是微妙。

她听完姜雪宁那番话后,却是想得比这番话本身还多。

足足有好一会儿没说话,她才陡地笑一声,竟是忽然放松了身子,又坐回那高处的宝座上去,只道:“好一张巧舌如簧的嘴,不过你说得也对。既然你是大臣之女,宫中之刑自不能加之你身。哀家便如你所愿!”

她眼底藏着一分阴冷的残忍,只向汪荃道:“着人去刑部衙门,这几日他们该通宵忙着,还没回府,人在便把陈瀛给哀家叫来!”

勇毅侯府一案便是陈瀛出了大力气。

这人识相得很。

无非是多做一场戏的功夫,薛太后也不在乎这一点时间,只是说完了却看向姜雪宁道:“陈瀛担任刑部侍郎不到半年,已审结了众多大案,他来定不冤枉了你!”

姜雪宁却并不敢放松半分。

她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向郑皇后所在的位置转了一圈,看了郑皇后身后侍立的郑保一眼。

这时汪荃的目光也落在了郑保身上。

他十分自然地向郑保摆了个“去”的手势。

姜雪宁便慢慢搭下了眼帘——

沈归楹端起茶杯,似是不忍再看,眸子始终未曾抬起过。

她挡去唇角那抹弧度。

宫中便是如此。

内宫之中竟然有案子要劳动刑部,且又与逆党有关,兹事体大,绝不会派一般小太监前去。

所以殿中再不会有比郑保合适的人。

而郑保,自然会如她所愿,同样,也如姜雪宁所愿。

终于。

只要张遮来了,姜雪宁见到那人,必然会暴露什么。

那场面…多有意思呀?

派出郑保后,整个慈宁宫中便静了下来。

薛太后这时才看了薛姝一眼,叫她起身来自己身边,也叫其他人起身。

只留下姜雪宁一人放下了金簪,伏地跪着。

快马出宫到刑部衙门不需花上多久,得了太后懿旨急诏更是马不停蹄。

小半个时辰后,郑保便带了人回来。

姜雪宁已跪得双腿没了知觉,心知最难过的一关要到了,也知陈瀛是名酷吏,老妖婆敢让他来必定是有所依仗,是以自己若真落到他手上,下场必定更为凄惨。

她微微闭上眼。

只听见几道脚步声从她身旁经过,然后是给薛太后请安的声音——

“臣,刑部侍郎陈瀛,拜见太后娘娘,给太后娘娘请安!”

“平身。”

姜雪宁的心冷了几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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