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锦38
边珩瞥了一眼渐渐走远的小小的欢快身影，眼底渐渐染上了笑意。
……
确保走得足够远了，茶茶这才停下脚步，小短手在胸脯上拍了拍，长长舒了口气。
素锦：“太好了！总算是不用再听边叔叔念经了！”
茶茶抬起头，露出一张粉扑扑的小脸，下巴微微抬着，双手叉在腰上，呲着一口小米牙，嘿嘿地笑，心里得意极了，能偷偷溜走，还没被发现，茶茶也是太棒了吧！
素锦：“嗷呜～”
她猛地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露出一个陶醉的表情，
素锦：“甜甜的，软软的，香香的，像栗子糕，好好闻。”
果然，还是外面的空气新鲜呀！
素锦：“咦？”
素锦：“桃树？”
茶茶的目光突然被不远处的桃林吸引，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素锦：“这里还有桃树呀？”
素锦：“也不知道有没有桃子？”
太远了，也看不清。
去看看。
茶茶迈着小短腿朝着桃林的方向跑了过去。
横穿书院的东厢房后，沿着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道径直向前走，小路尽头有一扇月亮门，穿过月亮门就进入到了桃林。
素锦：“好香啊！”
茶茶才刚跨过月亮门，还没往桃林深处走，就闻到了空气中弥散的甜腻腻的桃香，仰起脑袋，就看见一棵棵树干粗壮的桃树盘枝虬节，枝头结满了圆滚滚粉嫩嫩的小桃子。
素锦：“哇哦，好多小桃子呀～”
茶茶眼睛一亮，下意识问桃树：
素锦：“桃妈妈可以请茶茶吃桃子吗？不说话我就当您答应啦！”
一片静默。
素锦：“桃妈妈答应了？”
又是一片静默。
素锦：“噢耶！太棒了！茶茶今天就是全天底下最幸福的小孩！”
茶茶激动到绕着桃树转圈圈，挥舞着小短手，隔空给了一个飞吻，
素锦：“谢谢桃妈妈，桃妈妈亲亲，mua～”
这是一个十分响亮的亲亲。
桃树：“……”
要不你换个问题？
譬如说：答不答应？答应你就说话！
茶茶激动得脸都红了，在桃林里窜来窜去，只为寻找一颗“有缘桃”。
小姑娘不贪心。
只想摘一棵尝尝鲜。
转了一圈下来，茶茶最后选定了一棵桃树尖尖上的大胖桃。
大胖桃像娇羞的姑娘，羞羞答答的在将自己藏在绿叶后，给人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好似在说：小桃子我呀，可香可甜了，可好吃了，茶茶你快来吃我呀！
茶茶哪里经得起诱惑，闻着浓浓的桃子香，馋得口水都流下来了。
素锦：“小桃子，我来了！”
她大喊一声，撸起袖子就要往上爬。
然而。
一刻钟后。
茶茶仰头看了一眼高大的桃树，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胳膊小腿，拧着小眉毛，陷入了沉思。
够不着…真的够不着。
她深深叹了口气，失落地垂下脑袋，一屁股坐在地上，小手在泛酸的小腿上揉了揉，满脑子都是：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茶茶的小脑袋瓜子都快愁秃了啊喂。
这糟心的一天。
……
东华帝君：“小锦，你在干嘛？”
边珩找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小糯米团子屈膝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眉眼耷拉着，可怜巴巴的。
素锦：“边叔叔？”
突然听到熟悉的嗓音，茶茶楞了楞，才抬起头，看向来人。
东华帝君：“是我。”
边珩微微颔首。
素锦：“您下课了？”
东华帝君：“嗯。”
东华帝君：“别坐在地上。”
他上前一把将人拎起来，目光扫过小姑娘脏兮兮的小裙子时，顿了顿，然后，神色平静地问道：
东华帝君：“你在这干什么？”
素锦：“我，我看这里有桃子树，就过来瞧瞧。”
她揪着裙子，缓缓地低下了头，小声道歉：
素锦：“对不起，边叔叔，我不是故意弄脏衣服的。我也不是故意乱跑的，我就是无聊，你说的东西，我都听不懂。”
东华帝君：“没事，衣服脏了就脏了，不用道歉。”
边珩摸摸她的脑袋，
东华帝君：“你没有错，是我考虑欠佳了。”
说完，见小姑娘还是低着头，看起来十分失落，边珩想了想，就问：
东华帝君：“小锦方才说，是看到这里有桃树才来的，小锦是想喜欢吃桃子吗？”
茶茶点点头，
素锦：“喜欢的。”
说不清为什么喜欢，但就是喜欢。
以至于一看见桃树就心生欢喜，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喜欢吃桃啊？
边珩站起身来，目光扫过小姑娘干净白皙的小脸……
看来是还没吃上。
难怪这么失落。
不过，吃不上也正常。
边珩垂眸打量茶茶几眼，小胳膊小腿的，又抬起眼皮看了桃树一眼，高大粗壮。
唔，怎么说呢？
只能说实力悬殊。
他大概能想到当时的画面：
小胳膊小腿的小人儿鼓着脸颊奶声奶气地给自己打气，然后撸起袖子想爬树，结果却发现，任凭她怎么努力也爬不上。
明明心爱的桃子就在眼前，她馋得口水都快从眼睛里流下来了，却因为身体限制而没办法得偿所愿。
好惨一个小人儿。
她一脸怀疑人生地仰头看看天，又看看对她来说高大无比的桃树，最后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胳膊小腿，不由感叹一句：桃熟我未长。
然后，悲愤大喊：生不逢时！
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
边珩眼底的笑意逐渐加深，看向小人儿的眼神十分温柔宠溺。
他将人抱起来，毫不在意会被她弄脏衣服，笑着问：
东华帝君：“看上哪一个了？”
素锦：“啊？”
茶茶懵懵地抬起头来，却措不及防撞进男人宠溺的眼神里。
她怔愣了一会儿，在脑子里面捋了一通，才终于反应过来男人话里的意思，然后，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就嗖地一下亮了起来。
素锦：“谢谢边叔叔！”
素锦：“我要树尖尖上最胖的那个。”
她伸出小手指了指树顶上的小胖桃。
声音里难掩欢快和激动。
道完谢后又抓着男人的胳膊让他低一下头，嘟着嘴巴“啪叽”一下亲在对方脸上。
这回轮到边珩发愣了。
一闪即逝的柔软触觉，让他的精神有些恍惚，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亲。
感觉还不错。
边珩笑了，摘下茶茶指的那颗桃。
别说，小家伙眼光还真不错，边珩扫了一周，发现就这颗桃最大最红，还没有虫鸟啃食过的痕迹，弥散的桃香，让人闻着就馋得流口水。
一接过桃，茶茶就要呲着小米牙咬上去，却被边珩制止，她疑惑了抬起头，
素锦：“干、干嘛呀？”
说话间，口水已经不知不觉流下了下来。
就这么馋桃吗？
馋得口水都出来了？
边珩一个没绷住，差点笑出声来。
但好在他稳住了，没真的笑出声。
他强忍着笑意掏出丝帕帮猴急的小姑娘擦擦嘴边的口水，清了清嗓子道：
东华帝君：“洗洗再吃吧！”
不是他讲究，而是人族幼崽的身体经不起造。
素锦：“啊？哦！好的好的。”
茶茶看着手里捧着的小桃子，咽了咽口水，然后依依不舍地移开了目光。
边珩带着她走出桃林，来到后院。
后院有山泉水，边珩把小姑娘放下，牵着她走到水缸前，打了一盆水给她洗手。
茶茶乖乖地将小手放进水盆里，然后，清澈的眼眸霎时间亮了起来。
素锦：“好凉快！”
好舒服！
茶茶好喜欢。
她仰着脑袋，星星眼看着边珩。
东华帝君：“这是从后山上引下来的山泉水，山泉水是从清寒幽深的岩石下淌出来的，比井水更加清冽。”
边珩失笑，一边解释，一边捉住小姑娘的小手，把她又短又细的小手指头一根一根洗干净。
手洗完，水盆里面水也黑了。
边珩放开茶茶，让她在一旁待着别动，
东华帝君：“你乖乖待着，别玩水，别乱跑，我去把水倒了，顺便帮你把桃子洗了。”
素锦：“好～”
茶茶乖巧点头，纤长卷翘的睫毛轻轻扇动，像两把小蒲扇，瞧着又糯又甜。
东华帝君：“真乖！”
边珩摸摸她的脑袋，放心地离开了。
然而，终究是他错付了。
他低估了小姑娘的“熊”。
也高估了自己的话对熊孩子的震慑能力。
只是一转眼的功夫，原本那个香香软软的小崽就不见了。
边珩拿着桃走出来时，没看见人，还有点纳闷儿。
结果，下一秒，他身后就传来了糯米团子欢快的声音。
素锦：“边叔叔，边叔叔，你看我，看我发现了什么。”
东华帝君：“小锦，你……”
他寻着声音的来源，望了过去，然后，整个人愣在了原地，说到一半的话堵在喉咙那里出不来。
就一转眼的功夫，他香香软软、白白嫩嫩的糯米团子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脏兮兮的小泥人儿。
边珩大脑空白了一瞬，怔怔地看向正在“泥潭”里欢呼着向他招手的小泥人儿，嗓子眼有点干涩，说不出话来。
他缓了好一阵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东华帝君：“小锦……”
素锦：“在呢，在呢，小锦在呢！边叔叔喊我干嘛呀？”
小姑娘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他，白净的小脸上蹭到了泥巴，像是掉到地上的糯米团子。
边珩欲言又止，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东华帝君：“你不是答应我不乱跑的吗？”
语气有些郁闷。
茶茶仰着小脑袋，无辜地看着边珩，
素锦：“对呀！”
东华帝君：“那你还……”
边珩有点气，想说“既然答应了为何不遵守”，脑子里面却突然浮现之前小家伙耍赖不回来的场景。
当时小家伙是怎么说的来着？
东华帝君：“你不会又要说答应的是之前的小锦，之前的小锦食言而肥，是坏孩子，和现在的小锦没关系吧？”
边珩是真的气笑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气到。
胸膛里的心跳开始剧烈起伏，就连脸上也带出些情绪来。
茶茶抿着小嘴巴没说话。
边珩以为他说对了。
然而，小锦却用一种“叔叔你好笨啊”的奇怪眼神看着他，奶声奶气又理智气壮道：
素锦：“当然不是呀！”
同一个理由怎么可以用两次呢？
她呲着一口小米牙，嘿嘿一笑，
素锦：“小锦没乱跑啊，边叔叔你一走出来，就可以看见小锦了！”
说着，还俏皮地眨了眨眼。
东华帝君：“……”
搞半天在这等着他呢！
东华帝君：“你是没走远，但你也不能玩泥巴啊！”
边珩深吸口气，开始和她讲理：
东华帝君：“你昨天不还说你是个大孩子了吗？大孩子可不会看见泥坑就往里面跳，更不会玩泥巴。”
茶茶绞着手指，纠结地问道：
素锦：“大孩子就不可以跳泥坑、玩泥巴吗？”
东华帝君：“不可以。”
东华果断否认。
素锦：“啊？”
素锦：“那也太可怜了吧！”
仿佛晴天霹雳，茶茶精致的眉眼瞬间耷拉下来，垂着的眼睫像两只失去活力的蝴蝶。
看上去可怜极了。
看得出来，小家伙真的很喜欢玩泥巴。
见她垂头丧气，瞧着好生可怜，边珩的心不由地软了软。
他扪心自问，她也不过才四五岁，还是个孩子，玩玩泥巴怎么了？
又不是干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
为什么要多加阻止？
小孩子嘛，就该无忧无虑地成长。
不然，会长不高的。
边珩在尽力说服自己。
但还没等他说服自己，茶茶倒是先一步开了口。
素锦：“大孩子不可以玩泥巴，那小锦就明天再当大孩子好了，今天的小锦还是小孩子，小孩子可以玩泥巴的。”
像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点子，她激动地抬起头，蹙起的眉毛松了开来，失落的情绪一扫而空，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星星，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东华帝君：“……”
边珩不理解。
“长大了没”这种事情还是可以自己决定的吗？
但他表示尊重，几乎没有多想，就回应了小家伙：
东华帝君：“嗯，是的，我们小锦还是小孩子，可以玩泥巴。”
几乎是他话音落下的下一瞬，耳边就响起了小家伙欢快的呼声。
素锦：“噢耶！太好了！”
她的小脸上再次绽放出明媚的笑容，呲着一口小米牙，眉眼弯弯，一改之前的无精打采，变得神经奕奕，小脸上亮堂堂的，竟比那天上暖阳还耀眼几分。
见此情状，边珩的嘴角忍不住轻轻上扬，果然，不把大人的思想强加给小孩儿是对的。
如果他没有故意附和而是直言否决，说不定就看不着这灿烂的笑容了。
有人会说，这是不是也太惯着孩子了？
但边珩并不觉得他这是溺爱，“大人不许”不代表“小孩子就不可以”。
“担心弄脏衣服，就不让玩泥巴”，这是大人的意愿，那小孩子的意愿呢？
大人的意愿重要，小孩子的意愿就不重要吗？
何况，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反正衣服都已经脏了，就不要在意它是否被弄得更脏了。
这种时候出言拒绝，未免也太扫兴了点。
边珩开始深思，也许，大人打着为小孩子好的旗号做事时，也得考虑一下孩子的意愿，问问孩子的想法。
即便小家伙的话一点逻辑性也没有。
但这个“没有逻辑性”或许只是站在成人的角度看呢？
大人之所以无法理解小孩子的逻辑，就是因为根本没法设身处地去想。
即便成人曾经也是小孩子。
但他们早就忘记了自己作为小孩子时的记忆。
大人有大人的逻辑。
小孩子也有小孩子的逻辑。
即便小孩子逻辑在大人看来根本就是天马行空，毫无规律可言。
边珩若有所思。
他没发现，或许是带娃时间长了，他也越来越有“爹味”了。
茶茶心无旁骛地玩，边珩心无旁骛地看。
然而。
被人遗忘的可怜桃：“……”
(。•́︿•̀。)不是说喜欢桃吗？
一转眼就能把桃给忘了。
茶茶你个渣女！！！
在桃子散发幽幽怨念时。
茶茶玩得开心。
边珩看得开心。
最终，只有桃受伤结局达成。
不过，好在很快边珩就想起了自己手里还拿着一个桃。
他看了一眼满身泥污的小家伙，担心小家伙踩泥坑踩太久会生病，便走过去，试图用桃子引她上来，
东华帝君：“小锦，你还吃不吃桃了？不吃，我帮你吃了啊！”
素锦：“吃的，吃的，小锦还是要吃桃的。”
小姑娘果然被吸引了注意，视线胶着在水灵灵的小桃子上，怎么也挪不开。
边珩心里好笑，面上却不显，故作无奈道：
东华帝君：“可你现在脏兮兮的也没法吃啊。”
东华帝君：“好可惜啊！”
东华帝君：“这桃就要趁新鲜赶紧吃，不然就蔫了，不好吃了，反正你也吃不了，要不还是我帮你吃了吧？”
说着，他作势要吃了桃。
素锦：“谁说我吃不了了？“
茶茶急了，连忙叫停，
素锦：“等等，等一下，边叔叔，你等一下。”
东华帝君：“嗯？”
边珩故作疑惑看过去，就见茶茶已经毫不留恋从泥坑里跳出来，小跑到方才接水的地方，然后，向他投来求助的目光，
素锦：“边叔叔，我要洗手，还要洗脸……”
洗白白，吃桃桃。
边珩嘴角不着痕迹地上扬，然后故作可惜走向小泥人儿，
东华帝君：“好吧，我帮你洗，看来今天我是没福气吃到这香喷喷的小桃子了！”
他才不爱吃桃，但不妨碍他故意说两句逗弄逗弄小家伙。
素锦：“嘿嘿，今天小锦是天底下最有福气的崽！”
茶茶嘿嘿一笑，呲着小米牙，别提多激动了。
边珩笑笑，没说话，眼底的温柔宠溺却可以将人溺毙。
收拾妥帖后，边珩去倒水。
他本以为他回来的时候，小家伙已经抱着桃啃得津津有味了，但事实却出乎他的意料。
小家伙光着小脚丫子，坐在门前的矮凳上，盯着手里的大胖桃看，口水都流出来了，也没咬一口。
东华帝君：“怎么不吃？”
素锦：“边叔叔！”
茶茶惊喜抬头。
东华帝君：“是我。”
边珩应了声，走到她身边，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口水，
东华帝君：“小馋猫，口水都流出来了。”
素锦：“嘿嘿。”
茶茶笑得傻兮兮，然后，像是捧着珍宝似的，将桃送到边珩面前，
素锦：“叔叔吃桃。”
素锦：“第一口给你吃！”
边珩怔了怔，还没反应过来，就又听见小家伙说：
素锦：“小锦把福气分给叔叔，叔叔也有福气。”
奶声奶气，却无比郑重。
明明都馋得流口水了，还要把第一口留给别人。
幼崽的爱，真的很拿得出手。
边珩心里涨涨的，一种难以言喻的激荡从心底升起，蔓延到四肢百骸。
半晌后。
他说：
东华帝君：“好。”
好。
神明接受你的献礼。
必将护你一世周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