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记忆(八) 我独独爱她。

灵血滴滴坠落，染红了少女冰凉的面颊。玄衣少年伸手想要擦去少女脸上的血污，却终究失了气力。

他喉间溢出沉沉喘息，额间渗透出大片冷汗，四肢百骸传来阵阵被肢解的痛感，视线渐渐变得模糊……

这尘世，向来以痛予他。

据说人在临了之际，生前历经的一切皆会如同走马灯般闪过。

东方曜亦是如此，不远处凝视着他的施离笙这次并未清晰感到少年脑海里回放的一切，却望见他阖上桃花眸，唇边浮现一点笑意。

而后，他睁开双眼，那双冰冷的血瞳此刻神情如此温柔，定定地注视着昏睡的少女。

东方曜在临了之际的所思所想，从未有一刻这般清晰而强烈地落入施离笙的脑海。

"她是我在世间绝无仅有的温柔。

今日，天灰蒙蒙的，隐见小雨。

太乙说我的味觉会渐渐消退，然后是嗅觉，味觉……渐渐宛若行尸走肉一般。

若姐姐还在，定是忍受不了味觉消退的吧，那样喜欢美食的一个人。

太乙说，五感之中，唯有听觉一感不受影响。

可近日，我的耳畔，总是分外安静。没有她的笑语嫣然，这世间的声音格外得空荡冷寂。

阿笙，她已经走了一年有余了。

但我知晓，离开了我，她会痛苦一阵子，可后来，在那个世界的她，一定会过得肆意潇洒，纵情红尘。

就像那一晚与我共饮桃花醉，阿笙所描述的那样。

她本就该属于那个光明灿烂的世界，而并非这里。

思及此处，那相伴的短暂时光，就宛若偷来的一般。

这四年里，分离占了三年有余，别离远比相逢多。

我从前总想着，不择手段也要让她陪在我身边。

如今，真的要逝去之际，我只愿她能一直如初见那般，活的脱俗而自由。

要是让她亲眼看着我逝去，她想必再不能好好活下去了……

阿笙，她皎洁如月，那样独特的灵魂，不该存在于这个肮脏的世间。

世人皆丑恶污秽，唯她，洁白无瑕。

我原以为自幼命途多舛是天命不公，未曾想，她便是我的天意。

若非得此天命，岂能得她来此，与我相逢相知。

她是来路，亦是归途。

她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温暖。

这世间万物，我独独爱她。

那些人和这所谓的天命，都觉得我东方曜是恶贯满盈，大逆不道之人，因而百般设局，想要取我的性命。

这些年无论谁想要我的命，都难以做到。

唯有她可以。

这一身的东方血脉，是因她而来，我亦只想留给她。"

记忆的最后一幕，是那些正派之人循着血迹匆忙赶到之际，却只望见，雁回塔周身燃起的熊熊烈火。

火舌迅速上窜，映照于天，原本湛蓝的天光被火舌染上大簇大簇的红，宛若乍然盛开的瑰丽红霞。

这世间的一切丑恶纷扰，均被这一场熊熊烈火燃烧殆尽。

天下皆知，名满天下的武林盟主云曜，恶贯满盈的天魔教主东方曜，殁于十九岁那年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