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参天大树

话说到此，施寻也围着那些人走了一圈。归回到原位，独闇的身边。

她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声声震耳，把那些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但也是突发效果，不知道是否真的能唬住，所以施寻还是比着镰刀，眼珠子十分警惕地观察着他们的表情。

不可否认《建文新政》是不错的，但是这两年南北在战争，还没有一一实行，好处更没有落到常州来。所以施寻是钻了这个时间空子，搬弄了某些是非，因为她想要解当下危急。

但普通百姓啊，又都在怒头之上，怎么可能听得懂，和愿意听她讲这些。

所以片刻之后，人群又开始窃窃私语，不怀好意地骚动。

眼看一锅粥又要炸了，施寻咽口口水，后退一步，她没辙了，有点怕了。

而此时站在旁边的独闇，看着手持镰刀，为他冲锋出头的施寻却有点恍惚。

“是谁要欺负我家崽儿啊？经过本姑娘同意了吗！”

恍惚之间，独闇彷佛看到了五十年前，那个拧上斧头为他挺身而出的姑娘。

事后，她也是如此刻这样，吓得脚都打颤。

独闇微闷口气，傻瓜啊，我在北边谋反，南北对立，引得南边怨声载道是正常的，你何苦如此？

讲那么多道理，他们是不会听的，哪个平民百姓，都是希望安宁。

谋反本就不对，辱骂取笑，丢菜砸瓜，都是应该的。忍忍，让着他们，息了他们的怨怒，不就好了吗？

可正所谓又是啊，哪个平民不希望和平呢？所以就是片刻间，那些民众又纷纷围了上来。

脚步虎视眈眈地凑近，不安分的东西又在手里晃。风向转换，全部都将矛头对到了施寻身上。

“你个妖女，巧言善辩，妖言惑众，难怪跟姚独闇那个窃国贼是一起的。”

“巧舌如簧，说不定就是你这个妖女蛊惑了他……”

不知是谁开了一句头，火焰一点十，十燃百，蔬菜瓜果都一股脑儿地朝施寻奉上。

各种不堪入耳的辱骂声也是铺天盖地。

独闇紧急挡身在前，两手捏到施寻的肩膀上，重力砸到他背上使得他皱眉一下，闷哼一声。

施寻镰刀冲着那群人：“你再给我扔一个试试？”

独闇小声道：“你做什么？”

施寻噙着泪：“跟他们拼了，不准他们欺负你。”

“胡闹。”独闇撇掉镰刀，稳当牵住施寻的手，一起走。

众怒的人群怎会放过他们？就在他们身后点名道姓地骂，越骂越难听，污不能入耳。

某时刻施寻气不过，扭头想反驳，手却被独闇拽紧，要她不予计较。

暴怒最怕沉默，人群又开始砸东西，一路丢来的都是细碎的蔬菜和臭瓜果。

独闇松松手，将外边宽松的衣袍撩开，裹到施寻身上。

从头到身，衣袍给她遮得严严密密的，独闇手掌揽着她的肩，把她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膛边。

两人慢慢走着，后边的东西还在扔，全部都砸到独闇的头脑和后背上。

施寻视线被衣袍挡着，看不着路，就抓着独闇的内里衣服，脑袋趴着依附在独闇身上，低头看着两个人的脚背，跟着独闇的节奏走。

独闇揽着她肩的动作力度不是很大，更不是什么男友力max，但是施寻就是感觉得到，独闇的慢慢的，平平的，稳稳的，一边受着乡邻们的咒骂击打，一边护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就是像参天大树一样，坚定地顶住一切。

赶散，是朱元璋当年针对苏州百姓的一次大规模人口迁徒活动。

在争霸天下中，张士诚占据苏州，号称吴王，与朱元璋对抗。

张士诚占据苏州等地（北逾江淮，直抵济宁，南至绍兴，占有长江下游的富有地区）十二年间，先后实行过减少田赋、奖励蚕桑、兴修水利等利民措施，苏州百姓对他非常感恩戴德。

导致当年朱元璋大军压境后，将苏州城围困了十个月后才破，这之中少不了百姓的支持。

破城后朱元璋大烧大杀，积骨如山，就导致这里的百姓更加痛恨朱元璋，心怀张士诚。

称帝后，朱元璋怕他们不服统治，聚众谋反，就想到了将苏州百姓分散的办法：赶散。

赶散，强制移民到荒芜僻地，先从拥戴张士诚的富商动起。

不管采用没收家产，还是拆居烧房，还是关押驱赶，反正强制，不顾死活，民间咒骂声一片。

到最后，苏州一带70%的人口被迁走，剩下的都是贫困流民。

剩下的贫困流民，仍旧被朝廷高压。

这也是独闇要谋反的原因之一，这也是为什么朱元璋那么介意高启和徐贲都曾是张士诚幕僚的关系。

常州隶属苏州管辖，包括现在苏州都还有个方言：讲张。即明廷强硬，不准提及张士诚，怕煽动民心。

但从现代的角度去看，朱元璋“赶散”移民去垦荒屯田，有力推动了落后地区的经济发展，提高各方面的产量和质量，从巩固国防和发展经济来看，也是功不可没的。

但放当下，对苏州人民确实极度不公平。只是相比起元政府来，百姓还是知足了。所以他们，不能理解施寻说的，不能理解独闇做的。

试问封建王朝，哪一次大发展，不是天下动荡白骨累累积起来的呢？

三天后，独闇主动去找施寻。

这三天，施寻还是当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每天都像只跟屁虫，在独闇面前东晃西晃的。

独闇有给她调理药物，也看得出来，她的身体，真的完全恢复好了。所以，有话要谈。

这三天，没人再聚众闹事。因为事发当天后，郑和就带着独闇的口信去找了常州太守。

太守还是那个太守，太守压制住了民声。要不以独闇就在中央地盘的消息散发出去，朝廷不直接朝他这个造反头子发兵才怪。

但也有不消停的，譬如时不时扔点垃圾在家门口之类的，独闇每次都让郑和他们不要管。

天下也没有不透风的墙，常州离南京这么近，常呆总归不安全。再说朱棣跟平安的山东迂回战，反反复复两年了，如此下去，涂炭的还是百姓。

所以独闇打算尽快启程北平，跟朱棣商讨最后的生死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