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傻不傻
一路嘻笑畅聊，两人此阵儿正一幅颇有见解的样子聊着天空和大海。
独闇静静看着，他见得的施寻，时而俏皮活泼，时而知性大方，时而又如此刻这样，看得不是很清晰。
独闇轻微眨了下眼，在他这五十年中，施寻好像经常那个样子，如梦似幻，半真半假的。
突然胸中一股酸楚冲击，独闇低低头，嘴角泛起一点若有若无的苦笑。
再抬首，见施寻正撇过脸来，朝他这边看。
独闇眼睛虚晃一下，喉中有声微不可闻的闷咳，目光移向窗边。
施寻抿抿唇，见独闇自她上车起，就一直端坐在一角，两腿稍微支开着，两掌摊开轻搭在大腿上，随着马车小小颠簸，身子小晃小晃的。
自他们上马车起，他们就只说过开头那一句话。这次见到的独闇，再不复从前了。
那个妙智庵的小和尚，他随着年岁逐渐续上了胡子。胡子不长，半个手掌那么长，黑色的。
历史上的他要活到八十四岁的，加之从小十分自律，所以他比一般的同龄人看起来，要气色好，精神好。
但是真的，岁月不会对任何人留情面。独闇的额上和眼角，都有着道道被鞭打过后的皱纹。他的眼中，很难见到晶光了，尤其是在她面前，再不复自信以往。
施寻喉咙咽咽，心间止不住地疼。她眨眼之间，就让他老了。
“咳……”兴许也是一路说话太多吧，太过表现自己的不拘细节，又才来四天，就咋咋呼呼蹦蹦跳跳的，这时候的施寻竟是突然觉得有点着不住了。
“咳……”没止住又咳了下。
听到两声干咳，看窗外的独闇身子先是僵硬了两秒钟，然后手摸到窗角，不动声色地将水壶摸过来，真的就是顺手那样子。
施寻瞄一眼这个被打磨得漫不经心的关心，也自然接过，连喝几口。
“嗯……”喝后好像是好了许多，喉咙也不痒不疼了，施寻做个满足的表情。微笑眯眼间瞄一眼独闇，他还是目定车外。
施寻也跟着朝外看，见这地儿就是他们上次去姚姐姐家，停下来给保儿喂饭的地方。
当时，他们遇到了刺客，独闇为救她受伤了，独闇为救保儿伤更重了。
当时，在她夫君和孩儿最危险的时刻，她丢下了他们，毫无征兆地离开了。
独闇是知道这个时间不等的，不知道他这二十年，是怎么过来的？
施寻吸吸鼻子，收回视线，把水壶抱进怀中。
和郑和唠半天嗑了，然去姐姐家的路程还有一半，她着实想不起还有什么能说了。
便就将身子挪后，和独闇挨着坐一起。两人背板都靠在车舆上，随着马车小颠簸，他们俩的身子都稍微小晃晃的。
施寻眯眯眼，当真是累，昨夜今日蹦跶得有点过，要知道穿越这种事情，没休息到一个星期是下不来的。
“咳……”又身体虚弱反应干咳下，咳嗽间隙瞄一眼独闇的肩膀，施寻抱着水壶慢慢靠上去。
接触到的那一刻，独闇肩膀有明显一颤。偏头过来，闻着了施寻额前的发丝香。
“施寻……”独闇动动唇，想说什么，施寻就已经顺势往他大腿上倒去了。
“嗯……”施寻抱着水壶，脖颈搭在独闇的大腿上，眯着眼，换个舒服的姿势。
闻到独闇身上的，不再是檀香，而是火药和铁器的味道。
“施……”独闇身子僵着，很快又听见了施寻稍显沉重的呼吸。
她，睡着了吗？
独闇便也不喊了，定定地看着身上的女人，身子还是僵着。
一会儿后，车轮像是撵上了一块石头，车内随之抖动一下，导致那个趴在大腿上的小身板，就往前一滑。
恰时间，一只手掌护到施寻身前，触摸上了她的小肩膀。
眯眼的施寻抿嘴偷偷笑着，哪怕鼻尖酸得不行。
独闇也就没松手，手臂拦在施寻的肩膀前，轻声对前方道：“郑和，慢一点。”
“好的老师。”
听到他们的对话，施寻就再也笑不起了。
抱紧怀中水壶，眉头死死皱住，眼角和鼻上全是纹理。嘴唇紧紧绷着，生怕自己哭出声来。
因为由此更加证明了，独闇不敢正面面对她，独闇只敢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才表露出关心。这个时间差好残忍，老天爷对他们一点都不公平！
但是他们刚刚重逢，巨大的年龄差，她必须要给时间和过程，让独闇自动化解掉他心中的自卑和纠结。
“呼……”施寻似沉睡中地猛烈呼吸一口气，假装睡得香，脸庞扎下，便就没有任何方位可以看到她的表情了。
独闇的手臂还护在她的肩膀上，轻轻的，柔柔的。他低头看着身上的女人，不知不觉间，眼中又蒙上了那层烟。
想靠近，不行，想松开，不舍。
一丝重气飘入施寻头顶，独闇另一手不自主地摸上了她的头。
他都知道，他都知道！施寻是故意表现得这么好，然而，然而……
“傻不傻……”轻轻沙哑音，喉结上下起落，独闇眼中烟雾越来越浓。尤其又是看到自己，略显松弛的手指关节处。
“嗯……”听到这话的施寻将脸偏一下，好似回应，不傻。
还是在装睡，身子还是不敢动。她就怕动了，就乱了独闇内心的深情，她就怕动了，这一刻就毁了。
慢慢的，感觉头顶的浓重气息开始起伏不停，施寻神经紧绷，他怎么了？
心中顿时山洪溃泄，施寻就着嘴边的手指头咬紧，遍遍强求自己，不准出声！
不出意外很快的，原本一直都在她头顶的浓重气息没有了。因为独闇怕惊扰到她，迅速地就把脸庞偏过了。
情字何解？怎么落笔都不对，怎么抒写都力不从心！
外边阳光初现，慢慢亮在马车窗上的灰褐色帘子上，慢慢透过灰褐色照入车内，扫在两个人的身体上，凄微又漂亮。
山间小道上，地面在反复循坏的敲击下，溅起一路上阵阵的沙雾。
马蹄声和车轱辘声并同响着，“格啦”“格啦”的，像是预谋好了的节拍，听不出丝毫破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