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动

顾声声缓缓放下手。

她掠掠鬓发，回首。

望向一直沉默注视着他们对峙的韩烁。

她嫣然一笑：

“人性本善。”

“我相信本善之人，纵然因为命运的捉弄而走歪，但最终依然有机会被引回光明的境地。”

“如果我们只用杀戮作为解决问题的唯一手段，那最终成为魔道把柄的，会是我们自己。”

墨萧听她婉声道来，不知怎的，心下却生了一股豪情。

“疯女人。”他瞪她一眼。

顾声声伸手拍了拍墨萧：“放心，该杀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都听着，一个都不要放过！”

突然。

他们身后传来一群男子的怒声，还伴随着女子凄厉的惨呼。

“不要动我的孩子！求求你们！放过我爹！”

“全都不要放过！”

突然。

轰然一声。

飞来一扇门板，重重地砸落在街心。

瞬间激起漫天灰尘。

险些砸到韩烁，顾声声见状将他拽到安全的地带。

空了门的屋子里，爬出衣衫带血的妇人。

她艰难地挪动着身子。

一次次地想爬过门槛。

却一次又一次，因为力气不足而倒地。

妇人的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一群看好戏的男人。

他们抱着双臂，冷冷地看着。

其中一个高个男人——他倒提着血刀，在地上蜿蜒出如蛇的血线。

他一步步跟在地上蠕动的妇人身后。

每行一步。

手中的弯刀便轻轻一挑。

“嘶啦”一声，挑破妇人的衣服。

衣服的碎片，好似蝴蝶在不断地飞舞，随着妇人痛苦挣扎地前行。

妇人的腹部高高隆起。

顾声声怔住，那个孩子约莫已将足月。

妇人拼命护着肚子，她很害怕伤着孩子，不敢脸朝下爬，只能仰着面朝天。

拖动着身体，一寸寸地挪移。

高个男人的瞳孔血红遍布，他不急不慢地跟着。

一步一刀。

一刀一片破碎的衣花。

顾声声心绪激荡，耳边的坠珠，玲玲地打在面颊边，一丝一丝的凉。

“疯女人，你是不是也察觉到了？”墨萧忙拉住她，小声道，“这个男的，已经被魔道控制了。”

高个男人蓦然大笑道：“大家都看好了，这个女人和她腹中的孩子，马上就要被我捅死了！哈哈哈哈哈！”

他轻蔑地笑着。

刀光一闪，挑向那个妇人的肚腹。

百姓们皆面露不忍之色，慢慢地转过头去。

被其余几个高个男人紧紧按住的老爷爷，撕心裂肺地大叫道：“女儿！”

老爷爷的声音冲破云霄。

在寂静的四周，激荡出悲愤的回音。

刀风劈下。

杀气四溢，毫无怜悯。

妇人早已不堪重负。

眼看就要在刀锋之下，变成一尸两命的惨烈结局。

顷刻间。

极细的微响，在屏息的寂静中听来十分清晰。

随即，响起清晰而又明锐女声：

“人渣也配当街欺凌孕妇？。”

早已心胆俱裂的妇人，顿时觉得扑面的刀突然一歇。

随即。

面上发痒。

她颤抖地睁开双眼，便见自己的发丝被割断，正扫过面颊，缓缓落地。

她抬眼。

身前是一双洁白细瘦却有力的手，紧紧地捏住了离腹部只差毫厘的刀尖。

“声声姑娘……”妇人含着泪喃喃，“是你……”

满街寂然。

众人都在盯着那双手指。

那手指轻描淡写地捏在了男人的刀尖上。

男人咬牙，用力将刀往下劈了劈。

却纹丝不动。

他目光惊骇地盯着冷然清瘦的顾声声。

顾声声的眼中闪过一丝沉稳笃定。

有所不为，有所必为。

有所必忍，有所不忍。

有些事，终究是有底限的。

在这长街之上，众目睽睽之下。

那是两条跃动的生命。

那是以前，顾声声没有能力。

如今，她有能力必有所为。

迎上高个男人惊愕和凶光的眼睛，顾声声深吸一口气：“滚。”

咔嚓一声。

她恶狠狠地捏断了男人的刀尖。

她微微颔首，顺手又将那碎裂的刀尖反手一扔。

惨叫声忽地爆起。

另一个正提刀偷偷逼近她的男人，立即在惨呼中倒栽而去。

手背上明晃晃地插着断刀。

顾声声又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终将清冷的寒气缓缓透入肺腑之中。

“不过是个贱女人！”被夺刀的高个男人怒吼，“拿命来！”

他赤手空拳地朝顾声声扑来。

拳风猛烈，居然是个练家子。

顾声声冷笑。

她负手，跨出一步。

只一步。

这一步，恰好踩在掉在地上的半截刀。

刀把翘起。

她微微用力，刀旋转着飞了出去。

恰恰迎上那男人钵大的拳头。

男人急忙缩手，缩手时拳风带动气流涌动，刀也被卷得方向一变。

翻滚着，直直击上他的鼻子。

“哗啦！”

男人的鼻血长流，额头青肿。

愣神间，蹬蹬地后退。

她冷冷道：“我说了，滚。”

墨萧默然地站在一边，望着顾声声，他的眼底掠过一丝赞赏。

自忘道将灵丹托付与她，她兼悟性极高。

在昆仑墟期间，她只要是空闲，便会静静地去药峰学武习术。

或许。

这样骄傲而笃定从容的笑意，他很少再从顾声声的脸上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