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阳初动，二姓和谐，庆三多，具四美，五世其倡征凤卜。六礼既成，七贤毕集，凑八音，歌九和，十全无缺羡鸾和。”

　　谨以此誓，永结良缘。

　　玲珑自从及笄后，便时常想象那个人，她的天命之子。

　　她的，夫君。

　　在那个不足为外人道也的想象中，那人，应该是这世间最俊美的儿郎。

　　他要有君子翩翩的风度，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亦要有盖世无双的武力，一剑霜寒十四州，辟一方天地，于这滚滚红尘，护她周全。

　　最重要的是，他要爱她，不能像她父亲那样，到处招惹风流债。

　　身为万龙城龙君的唯一血脉，万龙城未来的主人，玲珑有这个资格去觅得如意夫婿。

　　于是，当她在刀光乱舞剑影迷离的彷徨中，遇见那个逆光而行的少年时，心中那根弦便顷刻间绷紧了。

　　有一个声音轻轻地对她说——就是他。

　　我玲珑的，

　　真命天子，

　　如意郎君。

　　为此，她甚至去求了她的继母——现任君后。

　　玲珑还记得君后那时露出的意味深长的神情，她素来不怎么亲近这位继母，但那次她心中却是汹涌的欢喜。

　　他的名字真好听啊。

　　钟离溯，钟离溯——怎么会有这样的事，仅仅是默念他的名字，便如此满足。

　　于是她故意表露出自己想要成为他的妻子的想法，玲珑知道这位继母爱惨了她的父亲，就是依着自己在父亲心中的地位，君后也会为了龙君而满足她的。

　　少女难得地动了自己的小心思。

　　不过——她想，

　　这都是为了钟离哥哥。

　　都是值得的啊。

　　少女的脚步愈加急促。

　　她穿过弄堂，向左转，看见了阁楼旁边那个古朴的亭子。

　　“顺着亭子的方向一直走，就是他的屋子。”

　　马上，马上就到了。

　　终于——

　　她忐忑的，站在了那扇门前。

　　少女下意识对着一旁的溪水，清澈的水面映出娇丽的容颜，带着青春的生机，但她还是谨慎而仔细的整理仪容，直到到达自己所能达到的最美丽的容色。

　　玲珑做好了一切准备，但到了面临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胆怯。

　　她咽了咽口水。

　　敲——门吗？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窘迫，木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推开。

　　光芒争先恐后的想要冲进屋内，却被一道身影挡住，于是便只得将光芒尽数倾洒在他的身上。

　　少女举起的手僵在半空，明亮的双眸紧紧的盯着那身披光色的少年。

　　若是平时，玲珑也是伶牙俐齿，这樱桃小嘴可以不挺的说上一个时辰，妙语连珠，现在她却怔怔的看着他，哑口无言，竟吐不出半字。

　　快说点什么啊，她对自己说。

　　但她到底没能想出什么好的话题，因为他开口说话了。

　　“姑娘。”他的声音真好听啊，玲珑想。

　　“是迷路了吗？”少年一手扶着门，防止它突然关上，他见少女一直不说话，想来不是有事来通知他的，便以为是哪里迷路的侍女。

　　“若是相信在下，可否告知要去的地点，在下也许认得。”这几日，也足够他将万龙城熟悉一番了，虽说不能对这里的所有暗道密室了如指掌，但带个路，却也没有问题。

　　  好，好体贴。

　　玲珑觉得少年简直在发光。

　　她紧张的攥了攥衣角，“其实，我，我没有迷路，我是玲珑”少女小心地偷偷看他，无意识的咬了咬唇

　　“是，你的—— 未婚妻。”

　　☆

　　未婚妻。

　　厌之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过很快，他便想起了那个玩笑似的婚约。

　　女孩的身份呼之欲出。

　　他扶住门的手几不可查地攥紧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原状。

　　“要不要进来坐坐？”

　　“唉？”玲珑小小吃了一惊，她只是按捺不住想见他一面，完全没想过见了之后还能被钟离哥哥邀请去坐一坐，她生怕他反悔，忙重重的点了点头。

　　*

　　女孩乖巧的坐在椅子上，悄悄打量着这间屋子:府中客房的摆设其实大多相同，这间也是如此。不过因为有人入住，能看出一些摆设被移动过的痕迹。

　　厌之端了茶上来，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他还带来了一些糕点。

　　“唉，是栗子糕吗？”

　　玲珑捧起糕点，小口小口的咬着。

　　厌之坐在一旁，忽然开口：“姑娘为什么想嫁给在下呢？”

　　玲珑正想回答，忽然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睁大了眼睛：“你不想娶我吗？”

　　“若是在下没记错的话，我们之前好像并没有见过吧。”

　　“见过！”

　　“就是在半兽山那次啊”似乎是害怕他记不起来，少女愈发解释，“当时好多魔族和人族打起来，我带的侍卫都死了”她说到这里有些伤感，

　　“到就在这时，一位俊美的郎君突然出现，手起剑落，“刷刷刷”，拯救了我。”

　　玲珑绘声绘色地描述这，讲到精彩的地方，还把那人拿剑的动作惟妙惟肖的表演了出来。

　　厌之不动声色的安静听着，适时地应声。

　　若果不是这位姑娘认错了人，那么就应该是他失去记忆之前的样子了，听这描述，应该不是那种让人一见面就觉得十分讨厌的人吧。

　　“……然后我就求母后做主，把自己许给你了。”玲珑喝了口茶，“所以，就是这样喽。”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外面渐渐嘈杂起来，由远及近，能听到铁甲摩擦的声音，带着急迫，时不时地夹杂着男人大声的呵斥声。

　　玲珑猛地站起来“哎？已经快要天黑了啊。”

　　少女俏丽的笑了笑，眨眨眼睛：“我要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钟离哥哥，再见。”

　　☆

　　夜色澄然如水，窗外，风吹过树叶，穿过窗棂，间隙而入。

　　烛灯火焰微颤，燃出细小烟缕，又转瞬恢复原样。

　　囚玉起身，正要去关上窗，就听见屋内传来花引的声音。“不用关窗，你们退下吧，本宫一个人待一会儿。”

　　“是。”

　　一阵脚步声后，是关门的声音。

　　“出来。”

　　一道身影无声的落地。

　　“怎么，你大晚上不自己好好待着，来本宫这里做什么？”

　　“您不是说在下是下奴吗——身为下奴，自然是来保护主人的。”

　　“保护？”她好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保护我？你凭什么保护？就凭这样？”

　　她伸手用力地按了一下他手上的伤口，看那原本已经逐渐愈合的伤口再次渗出血来，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他忍住了。

　　花引不满的皱起眉头，默念控制魔傀的咒语。随着时间的流逝，少年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冷汗划过额头，淌过光滑的下颚，最终跌落在地上——濡湿了他身上着的那件墨色长袍。

　　他紧紧地按压着心脏的地方，用力到甚至没有注意到手上尚在流血的伤口，窒息感和疼痛铺天盖地的涌来。

　　终于，她听到了轻微而沙哑的声音

　　“够了…疼……”

　　于是少女勾起了嘴角，她停止了念咒，抬起一只手指——他实在是太虚弱了，因此花引轻而易举地便把他推倒在地，“所以，就这样还想保护我？”

　　“不觉得恶心吗。”

　　“那您觉得恶心吗？”

　　花引看向他。

　　少年狼狈地躺在地上，青丝凌乱，肆意的铺散在地上，他侧躺着，依然让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手还放在胸膛，不过因为咒语的停止疼痛的减轻，那只手没有再用力，而是微蜷着，是最节省力气的动作。

　　他的声音虚弱而沙哑，给人一种哭过的错觉。

　　花引没有回答他。

　　不知过了多久。

　　她好似已经收敛好一切情绪，带着一点不耐和厌弃：“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厌之恢复了一点力气，撑着从地上坐起，他抬手，一枚玉佩出现在他手中，在烛光里泛着温柔的光芒。

　　花引伸手就要去夺，少年却飞快的收回手

　　“怎么，本宫还以为你想清楚了。”她眯眼看他，瞳孔危险的缩起，“交出来！！”

　　“不。”他抬眼看向花引，连墨色的瞳孔都带着湿漉漉的水润“您之前也说过，不过是一块玉佩而已，为什么就不能留给我呢？”

　　换句话说——殿下，您为什么那么想得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