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说错的话

造化……就如此弄人。

沉闷压抑的气氛，就这样笼罩在天阑皇宫里。

每天，每个人，讲话做事，都带着小心翼翼，唯恐稍有不慎，触发这种浓郁的阴霾，引来一场“噼里啪啦”的暴风雨。

此时，倪太后正握着上官钰滑嫩的小手，凝望着自己失散十七年的女儿，心头又是喜欢，又微微作痛。

十七年，她没有对女儿尽过一天母亲的责任。

可是，女儿还是长大了。

她长了这么高，生得如此倾国倾城，又被生活磨练得见识过人，本领出众，实在是太让她欣慰了。

可她认回了女儿，儿子慕容誉的真情——却遭到了重创。

成亲当晚，慕容誉来见她，向她表明心意：他仍要娶上官钰为妻。

慕容誉说，他对上官钰只有男女之情，没有兄妹情分。他愿意一生不要孩子，只想跟上官钰晨昏相守。

这言论简直称得上惊世骇俗，自然遭到倪太后痛心疾首地训斥。

慕容家只有他们兄弟二人，昌茂子嗣延续血脉，他们兄弟二人责无旁贷，怎能不要孩子呢？

争执了好久，慕容誉的信念似乎崩溃了。

太后看到他像遭雷击了似的，脸上毫无表情，如同一个僵直的木偶，一步一歪地离开了她的寝宫。

如今，慕容誉把自己独自关房间里，已经有三四天了。不知他还要疗伤多久，才能让自己走出心底的那片阴影。

太后知道：慕容誉是个极重情感的人。他难得对人动了真心，喜欢了就倾情以付。如今他希望落空，心里的痛苦是可想而知的。

如果能够，太后宁愿一生见不到女儿，知道她在某个地方活得很好就行了。

她也更愿意上官钰不是她的女儿，是慕容誉为她找来的儿媳。

找到十七年来苦苦寻觅的亲人，这该是多么令家人欣喜的事啊！可现在——这份欣喜，几乎被慕容誉兄妹的痛苦完全覆盖住了。

远在前线的慕容信，闻听自己妹妹找到的离奇事情，也惊愕得半天忘了合上嘴巴。

“上官钰是朕的皇妹？！这……她是朕的皇妹？！怪不得朕总觉得她跟三弟长得有几分相似！唉……三弟用情专一，只怕心里会很苦了。”

慕容信性情豪爽，典型的粗线条，可他也知道三弟是用情至深之人，此事——对他的打击太大了。

太后拉着上官钰嘘寒问暖，一会儿问饿不饿？一会儿慌忙倒茶给她喝。

上官钰说声“我自己来吧”。太后拿着茶壶的手慌忙退后避让，一迭连声地说：“母后给你倒，让母后给你倒！”

十七年了，没照顾过女儿一次。倪太后太想弥补自己对女儿的亏欠，太想为她做点什么。

倒满一杯茶，倪太后握在手中试了试温度，觉得不烫手了，这才小心翼翼地放在上官钰面前，说：

“你尝尝，应该不烫了，看凉不凉？”

她这样殷勤小心，也让上官钰有些泪目。

母女俩说了会儿话，太后又放心不下儿子，就让上官钰去劝慰他，纾解他心中的郁闷。

上官钰离开没多久，施姨娘就应邀来到了太后寝宫。

太后热情地招待她，又是赠珠宝又是送新衣，感激这位替自己养大了女儿的恩人。

听施姨娘讲上官钰小时候的事，是太后最大的乐趣了。

恰好施姨娘也爱唠叨，又遇到了这么好的听众，她也就乐此不疲，将上官钰小时候的芝麻绿豆的事全翻出来，两人一会儿笑得流泪，一会儿唏嘘叹息，一叨叨就是半晌。

太后也看出施姨娘为人淳朴厚道，却并未读过太多书。好在上官钰生活在兵部尚书府，那种家庭对儿女的教育也重视，看上官钰学养深厚，应该是从小很努力了。

谈着谈着，太后就提及了天坤南帝和上官钰的事。

施姨娘受修逸冥恩惠不少，修逸冥确实也尊重她。因此，施姨娘的态度倾向就很明确：

她认为南帝修逸冥对小钰情意甚厚，只是他们之间或多或少有些误会，希望小钰能够回到修逸冥身边。

倪太后沉默片刻，长叹了一声：

“孩子们都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咱们做长辈的，也只能给个意见。最终的主意，还得他们自己来拿。咱们也干涉不了的。”

施姨娘也连连点头。

等施姨娘回去，修逸冥就将她请过去，翻来覆去地问她跟倪太后的谈话。

半辈子都在夹缝中艰难生存的施姨娘，揣摩人心思的本事还是有的。

她怎么可能不知修逸冥的心思？

她告诉修逸冥，能讲的好话，她都替他讲了，然后逐一啰啰嗦嗦都重述一遍。

修逸冥竟然也不嫌烦，饶有兴趣地听着，还不时询问太后的反应。

这极不对等的、家长里短式的聊天，也让修逸冥获得了很大的满足感。他夸赞施姨娘讲得好，还提示她去找小钰多谈谈。

施姨娘备受鼓舞，果然去找小钰去了。

她不知，上官钰现在正跟慕容誉一起，在园子里继续那个雨天被打断的活动——观看天阑的奇花异草呢。

花园里各色鲜花盛放，缤纷绚丽。

恣意生长的花木，纷扰的蜂蝶，满眼的绿色，浓荫遍地，一幅“万类霜天竞自由”的热烈景象。

而慕容誉和上官钰目前最缺失的，就是这种自由了吧。

之前，慕容誉和上官钰在一起时，他们之间是那样的默契谐和啊！

可是今天，在这样自由的芬芳空气中，在园子里蓬勃欣然的气氛里，他们之间——却还是有一些莫名的尴尬。

上官钰觉得，她和慕容誉就像乘坐着疾速奔驰的车，突遇断崖不得不紧急刹车时，他们被强大的惯性甩出来，摔了个体无完肤。

慕容誉面容憔悴，他用一只手将上官钰的小手握在掌心，陪上官钰散着步。

跟往日相比，他不自觉地有些少言寡语了。

上官钰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不时将他握着自己的手加大力度反握一下，似乎想给他一些力量。

“唉……”

上官钰隐隐听出，慕容誉轻轻地长长叹了口气。

“自我懂事起，家里就在四处找你。找了这么多年，你都无影无踪。现在，你却以最不受我欢迎的形式，回归我们家里了。”

“知道我还有慈爱的娘亲在世，还有两位这么优秀的兄长，这实在是令我开心的事。可……”

上官钰凝望了下慕容誉苦痛的眼眸，“你也应该是这世间最不受妹妹欢迎的兄长了。”

两人都苦笑起来，随即又都沉默了。

良久，慕容誉又开口道：

“小钰，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上官钰张了张口，没言语。

她不确定慕容誉问的是什么意思。

慕容誉又以超人的颖悟力，看出了上官钰的迷惑，将他的问题更加明晰地呈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