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少商(12)

程止一队人马进入城门,只见满目疮痍,沿路房屋大多被烧毁,残破房屋上还挂着白色灯笼。扑眼而来的是漫天白皤,路上行人也多披麻戴孝,动作迟缓,开启城门的小卒犹自抹泪,垂头喃喃道:“小程大人,您终于回来啦……”

  程止愣愣望向满街身着孝衣的百姓,茫然片刻立刻翻身上马,毫不犹豫往县衙奔去,桑舜华也立即催促马车快些跟上。

  一户人家门口,年长的孩子正抓着弟弟妹妹的手,教弟弟妹妹给父母盖上麻布。在他们的身侧,是两具连棺材都没有的尸体。另一处,一名女子正呆怔地抱着一具男尸不哭不闹,在她身旁的孩子则哭个不停,但女子却面无反应。

  很快,一阵压抑的哭声自县衙里传来,变成嚎啕大哭。

  医庐隔间内,程小妹因惊惧交加烧得神志不清,昏迷不醒,医士施艾后离去治疗下一位病人。

  “大父!阿父……阿兄……你们上战场别丢下囡囡……”

  趁着夜色来瞧上她一眼的谢袅进屋时正听到这句话,她停住脚步怔怔地看着榻上的程小妹,仿佛看到曾经的自己。

  ……

  程家院外,一群孩子正在玩骑马打仗的游戏。小程少商一个人拿着个木棍假装是剑,挥舞着,与几名孩子打仗。

  “我父兄都是大英雄,他们上战场保家卫国。嫋嫋也要像他们般上阵杀敌!”

  “胡说!”董外弟反驳她,“我听我大父说,明明是你阿父阿母见你是个小女娘,便扔下你了,他们打仗带着你同胞阿兄,就是不带你!”

  “你才胡说,我阿父阿母才没有不要我!”

  “那他们为何不回来看你?他们分明就是不要你才把你丢在姑大母家……”

  小程少商憋着眼泪,就是不哭,但却没有话反驳董外弟。

  ……

  “我要和你们一起去抵抗魔教大军!我也可以上阵杀敌!”

  谢六六与谢濯对视一眼,无奈一笑:“小谢袅乖,在家等我们回来,等六六姐回来啊,就教你新的刀法,你小濯哥哥还掏了私房钱给你打刀呢。”

  “喂,刀法好像一直是我教的吧?还有,都说了那不是私房钱……”

  “住嘴!”两个人吵着吵着脚步往外挪着,眼看着到门口了,衣角被小手拉住。

  佯装的斗嘴一下子没了声儿。

  “你们不能不要我……”小谢袅扑到谢六六怀里,抱着她腰,眼泪落下,声音哽咽,“我还要学新武功,还要拿到新的刀,还要吃好多好多好吃的,你们要早点回来,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太久……”

  “我们保证,一打完魔教大军立刻回来,马跑死了都要飞回来!”

  ……

  谢袅摸着程小妹嫣红郁热的脸蛋,在她的枕边放下袋饴糖。

  谢袅是后来才得知骅县的新任县令是程止的,她隐在人群中,神色复杂地看着帮忙百姓重新搭建房屋的程止夫妻,摸了摸袖中的铜币,走到拐角处向上抛去,接住。

  早春二月末,大地回春,田间枝头的冰雪一齐融化,湿润的泥土间冒出细绒绒的青草尖尖。四周都是乡人农妇忙忙碌碌的身影,或在犁地,或在沃肥。田间悠扬农歌唱起,一时此起彼伏,唱和不断。

  谢袅蹲在溪边,以带柳叶的枝条作饵,入水不过几秒,便有鱼苗上钩,在旁人看来,柳枝一点,就钓上来一条鱼,那竹篓里怕是快装满了。

  “好!女娃娃,你这手垂钓术不知师从何处啊?莫不是姜太公所授。”

  皇甫仪从池塘那边缓缓走来,身着蓑衣背挂斗笠,虽是一手持鱼竿一手拎鱼篓,一副渔人打扮,身后却随着一群恭敬的奴仆,上前搭话。

  愿者上钩!

  谢袅唇角微掀,起身施礼:“小女子谢袅见礼了。运气好罢了,此处池中鱼多,我看老丈钓的鱼又大又肥美,我只是拾了些鱼苗苗。”

  “袅……”皇甫仪将鱼竿鱼篓交给身边仆人,摆摆手让他们走远些,捻须微笑道,“可是在都城中开了家酒肆的谢袅谢老板?”

  谢袅故作讶然:“老丈怎知?”

  “我徒儿善见提起过你。”皇甫仪一叹,“本该是随圣上同行,前些日子圣上巡完青州回都城了,偏偏我这副残躯抱恙,不堪再经路途劳累,只能半路留下来,让善见陪我在别苑养病,无法御前随侍,还平白饱受相思之苦,真是委屈他了。”

  谢袅:“……”皇甫仪一脸愧疚,还偷眼瞧她作何反应。

  谢袅不好接话,假意望天:“老丈若无其他吩咐,那我先告退了。只是这天色欲雨,却不知何处可躲啊……”

  皇甫仪顿时明白:“翻过山坡便是圣上驻跸过的别院,女公子可愿前往?”

  “那小女子就多谢老丈的好意了。”

  山坡平缓,皇甫仪负手走在前头,谢袅默默跟着,其后再是一大堆护卫和奴婢。

  谁知还没翻过山坡,却见山顶上建有一座高大宽阔的亭子,檐顶铸有青铜麒麟,其下六棱八柱,伸展地延伸开来。

  亭中有两个青年男子,穿浅蓝色文士袍的那位手持一卷竹简,面朝东边山岭而站;另一位身着素白色对襟暗纹锦缎襜褕,鹤势螂形,侧脸俊美依旧,静静地坐在石桌棋盘前,一手搭膝,一手腕拄石桌,白皙的指尖惦着一粒漆黑。两人虽在同一凉亭内,却好似彼此不认识般尽量远远相隔,毫无交流。

  谢袅脚步一顿,这跟她预料中的不太一样,怎么多了位仁兄。

  皇甫仪:“我徒儿袁善见在里面,你们该是许久未见了。”

  谢袅:怎么净说些让人不好接的话?

  袁慎偷眼看凌不疑,见他毫无反应,大步迎出凉亭,上前优雅鞠躬作揖:“学生见过夫子。”

  那位下棋的仁兄连衣角都没动一下。

  “谢娘子,别来无恙否?”长身玉立,谦谦儒雅的袁善见公子,一见到谢袅就笑了起来,眉目如雕,皓齿如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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