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少商(14)

此话一出,厅堂内众人皆惊。如果这话是个饱经沧桑的老人或为情所伤之人所说,那是一点都不奇怪。可谢袅这样年轻的小女娘,有钱有颜有武功,居然会说出这样天地无情的话,真是奇哉怪哉。

  皇甫仪捻须苦笑摇头,凌不疑不知想到了什么,居然侧头轻笑起来。

  袁慎便道:“谢娘子,倘若你的心上人遇上这事,你等他还是不等?”

  “等?”谢袅凛然一笑,“且不论这个人有什么资格让我等。每个人都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哪怕我的心真的会因他而沉沦,可我的脚步不会因他而停留。若彼此间有太多的凑巧,却唯独缺个正好,那就是有缘无分。虽会心殇,却也无能为力。难不成,人还能与天斗吗?”

  凌不疑用铜针拨火:“谢娘子说得对。天若无道,人就该遵循天命。”

  连枝灯火映照,谢袅头一次认真打量起这位少年将军来。二人视线相接,凌不疑挑了挑修长的眉形,谢袅礼貌假笑。

  袁慎:“……”

  袁慎要气炸了!几句话的功夫,还能给你俩看对眼了不成?!

  皇甫仪还在那儿自言自语,絮絮叨叨说着故事,讲着讲着没人附和他了,遂颓然坐倒在地,以袖掩面再不复出声。袁慎心中怜惜恩师,只能默然随侍,黑着脸目送谢袅和凌不疑相继离场。

  谢袅出院落深呼吸,一个侧身,只留下一道虚影,便已经闪到了一丈之外。凌不疑一掌落了空,微微一愣,随后向前一跃,抓回了方才丢出去的大氅,他转身道:“谢娘子,果然不简单。”

  “凌将军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这么柔弱的女子,能是什么恶人吗?”谢袅站在原地皱了皱鼻子,似乎很不满意凌不疑出手试探的样子。

  “谢娘子合该再掩藏得好些。”凌不疑与梁邱起二人神色凝重地提防着她。

  “刻意的失败,才不是失败。”谢袅笑着呵了一声,身影鬼魅前冲,与凌不疑梁邱起二人堪堪擦肩而过,两根手指分别点中他们手中的刀剑,然后夺过兵器后飞掠回原地,好奇地拔出剑刃弹了弹,“行军打仗,我不如你们;可论杀人一道,你们两个加起来也不是我的对手。刚刚若我有心出手,你们两个应该死了的。”

  凌不疑拦住梁邱起,眯眼不作声。

  谢袅看完兵器又扔回给他们:“难怪东汉这么多年没出过高手,被周边小国挑衅,内忧外患不断,光是军械这一项就不合格。你们锻造出来的兵器不太行啊。”

  凌不疑咬牙问道:“谢娘子究竟想做什么?”

  “不知凌将军可听说过,世上有这么一条河,是常人无法看到的,只有在最深的深夜,顺着月光你才能依稀看见它。沿着这条河流往上走,就能找到他们,他们是黑夜里的利刃,最凶狠的刺客。”

  凌不疑沉着脸:“北离的暗河。”

  谢袅拍了拍手:“没错,还好你听说过,不然我要解释起来还怪累的。有人出一千两白银要买你的命,这一单被我顺手接了。”

  她既然敢把生意明着告诉他,自然能够在说话间一脚踏上凌不疑肩背上的伤处。梁邱起被她一掌拍飞,凌不疑闷哼一声,以刀拄地,面无血色,却愣是没跪下去。

  谢袅收回脚,将一个小瓶子抛给他:“凌将军这命果然值一千两白银。我接任务,向来是看价钱出手,这一单本就是因为来东汉顺路顺手接的。不过,付定金的人人品不太行,碍着我眼了,所以我杀了他,只拿到五百两白银的定金。五百两,我也伤了你,这单生意就算了结了。”

  凌不疑按住撕裂的伤口,冷然笑道:“谢娘子将我引到此处,对我说这些话,只是为了伤我吗?”

  谢袅点了点他手中的小瓶子:“伤药,比东汉的要好。”她板着的脸放松下来,又恢复成清秀婉约的邻家女娘的模样,“暗河谢家谢观音,有一笔生意要与凌将军谈一谈。不知凌将军,接不接啊?”

  凌不疑:“谢娘子凭何认为我会在被你伤了后,不报复回去,反而与你,谈生意?”最后三个字语调古怪,讽刺似的裹挟着缱绻的意味。

  “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一定要做的事情。凌将军,我们是一路人啊。”少女缓缓前行,走向防备的凌不疑,轻声道,“凌将军心中难道就没有想杀的人,想报的仇吗?”

  ……

  袁慎胳膊支撑在桌案上,前脚他还在心里给凌不疑扎小人,骂谢袅没眼光,后脚皇甫仪的念叨已让他支撑不住眼皮,不住点头打瞌睡。

  皇甫仪泪眼朦胧,又将本已经会周公的袁慎给摇醒:“善见,为师真的错了吗?”

  看得出已不是第一次问了,迷迷糊糊的袁慎回答得很敷衍:“往事不可追。夫子对前尘理当释怀,一切还需往前看。”

  皇甫仪叹息沉默,袁慎脑袋一歪再度昏昏睡着,谁知皇甫仪想了片刻,再次将他摇醒:“若我当初能快刀斩乱麻,不与孤女纠缠不清,是否与舜华就能重归于好?”

  袁慎睡得正香被皇甫仪再次骚扰醒来,脸色难看,终于按耐不住毒舌本性:“夫子,弟子听闻程止大人才貌双全,又是出名的情痴护妻,可料桑师叔余生所得的幸福,远非夫子能比。眼下夫子不能释怀全因沉痼自若罢了。弟子愚见,情深则惘,惘则多虑。若能放手则不虑不惘,更不应计前尘。若夫子再纠结下去,桑师叔业已成婚,你又如何自处呢?”

  皇甫仪呆怔住,伤心道:“是这样么?”

  袁慎不耐点头:“是,夫子早些歇息吧,免得熬夜伤身。”

  皇甫仪木讷呆愣,看似挪几步准备去睡觉。袁慎继续找个舒服姿势正准备入睡,谁知皇甫仪忽然高喊一声:“舜华啊——”

  袁慎被惊得几乎蹦起来,却见醉醺醺的皇甫仪又直起身子:“出其东门,有女如云……”

  袁慎一僵,皇甫仪哀怨地看着袁慎,期待他的和吟:“舜华,你为何不与我相和?你果然还在怨我。”

  袁慎生无可恋脸:“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皇甫仪:“缟衣素巾,聊乐我员……”

  袁慎恨不能去死:“夫子……”

  皇甫仪泪眼汪汪:“舜华啊……”

  没啊完,被谢袅一手刀劈晕了。谢袅看看倒地的皇甫仪,又看看尴尬的僵住,不知是去扶夫子还是掩面的好的袁慎,深呼吸,满心无语。

  “大半夜不睡觉,你们两个在这里鬼哭狼嚎些什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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