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羽(73)
来到羽宫,下人带着上官浅走进雾姬的房间。雾姬夫人伤愈大半,起居基本如常,正在桌边小坐,见她走过来,招呼入座,支开下人,亲自倒一杯茶。
“上官浅,你很聪明,不仅有脱身之计,也有进退之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这句话发自雾姬夫人内心,上官浅确实精明干练,在被怀疑入狱的时候,没有透露出无锋的一丝消息,只是全力强调自己是孤山派传人。不仅保住了自己,也保住了雾姬夫人。
“为前辈吃点苦、背个锅也是应该的,总好过两败俱伤。不过……”
“你想说什么?”
“无名成功潜伏了这么多年,为何突然激进行动?”
“你是问无名,还是问我?”
上官浅笑了,手上茶杯咯噔一下放在桌上:“别演了。”
雾姬夫人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比她预想中还要厉害,反问:“你不也一样?无锋的细作理应接近执刃,你却整天纠缠在宫尚角身边。”
上官浅只喝茶,不说话。
雾姬夫人意识到什么,嗯了一声:“你是说,宫子羽身边另有其人?”
“魑魅魍魉,暗夜独行,不问来去,不问姓名。前辈这是离开无锋太久,忘了规矩吧,我怎么可能知道别人的任务?”
“那你的任务呢?接近宫尚角?”
上官浅想套她的话,故意说:“如果说,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呢?”
雾姬夫人突然莫名地说:“七月流火。”
上官浅补充道:“无量功德。”
雾姬夫人紧紧盯着上官浅,然后轻轻一笑,拿起桌面上的一包药材,递给上官浅:“这些金龙胆草,你先用着,日后需要,再来找我。”
上官浅接过那包药掂了掂,一语双关地笑道:“分量不轻啊。”
她起身走了,转头的一瞬间面沉如水,下一秒又挂上温婉的假笑。
这一趟来的,还真有些意料之外的收获呢。
……
宫尚角独自穿过回廊,来到庭院,但见月光如水,墙角一簇铃兰花随风摇曳,如刚被洗过一般,散发着朦胧柔软的光晕,不由仰望明月,呆看了多时。不经意间转头回望,瞧见宫临徵的房间亮着灯火,便信步走了过去。
宫临徵正伏案如临大敌般肃着小脸写字,面前摆着副刚拟好的春联小样,上官浅此刻坐在桌边,替她磨墨,时不时指点指点,金龙胆草很扎眼地放在桌旁。
宫临徵刚放下小狼毫,揉了揉手腕,宫尚角就推门进来了。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他这才发现房内多了一人,“上官姑娘也在?”
上官浅福了福身子:“我来与临徵妹妹商议无名的事情,恰巧妹妹在练字,我便留下来替她磨墨。”
“天色已晚,上官姑娘该回房了。”
上官浅一笑,转头看向宫临徵,眼中流露出些许风情。
“无名的事情我们还没有谈完哦。”
宫尚角听着上官浅没有要走的意思,挑了挑眉:“是吗?”
他走到宫临徵的身旁,靠近她,手慢慢向下移动,见宫临徵神色微动,便以小指钩起了她的左手,而后紧紧握住她的整只手。
“无名的事情明日再谈也不迟,远徵弟弟也是要在场的。”
上官浅眉尖微动一下,对上宫尚角瞧过来的暗含危险的眼神,舌尖抵了抵上颚,低低笑了:“那我就先走了。”
宫临徵红着耳朵冲她摆摆唯一能动的手,宫尚角这下一丝眼神也不给上官浅了,只专注地盯着宫临徵,把小姑娘盯得更害羞了。
上官浅额角微抽:啧!
碍眼的人走了,宫尚角满足地长舒一口气,宫临徵见他拥过来,让开位置。宫尚角在她身后坐下,揽住她执起那小样细看。
宫临徵与他同时看完,扭头期待地问他,“如何?”
“你这么晚不睡就是在忙这个?”宫尚角低头看她,在她脸颊处啄了一下,以示嘉奖,“很好。”
宫临徵被啄得整个人一缩,捂着被亲的地方半天说不上一句话来,呆愣愣地望着含笑的宫尚角。
“我还以为你很胆大呢。”宫尚角还记得她上次在烟花下心急的模样。
“咳,那,那是我刚刚还没有准备好。”宫临徵羞恼地捏捏自己的耳垂,只觉得自己败了和紫商姐姐的英名,“誊写交给你了。”她正欲起身却被抱住腰。
“等等,和我一起写。”宫尚角没让她走,倾身拿起另一支中峰,蘸了墨递给她。
宫临徵奇怪地接过笔,“这是做什么?”
宫尚角扯过一张空白生宣,理所应当道,“练习。”
说罢将小姑娘的右手握入手中,由二人共执的笔悬在纸上。宫临徵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来了兴趣,把羞涩抛之脑后,握住笔杆缓缓在纸上写下上联首字。
宫尚角见她落笔,也跟随着去运笔,结果两只手互相带领,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二人颤笑不止。
宫尚角埋首在宫临徵肩窝,听后者带着笑意的声音要他再来。抬起头略微清嗓止住笑意,左手搂紧了小姑娘的腰身,宫临徵抚平生宣,重新落笔。
几番尝试过后,终于找到一些诀窍。宫尚角将主导交予她,只在笔画转折或停顿时加入自己的书写习惯。宫临徵也会在他控笔时放松力道,任由他带领。
最终由二人一起誊在大红春联上的字兼具宫尚角的俊挺与宫临徵的秀润,居然也意外地好看。二人都甚是满意。
“好看!”宫临徵搁笔,小心地吹了吹。
“满意了?”
“嗯。”
“那就赶紧去乖乖睡觉。”宫尚角刮了刮她的鼻尖,转身出去了。
“这就睡这就睡。”宫临徵让云雀将春联收好,正欲关窗。
一朵盛开的铃兰花被人递到眼前。
宫临徵眸光微闪,想起了宫紫商的话本中男女主角月下幽会的场景,看向窗外的宫尚角:“尚角哥哥催着我睡,自己又去而复返,是何道理?”
“铃兰花开了。”
宫临徵接过铃兰花,垂头嗅了嗅,心情好地嗯了声。
“花开了,我很欢喜。”
二人心领神会地相视一笑。宫尚角衣上绣着的半开放的月桂也甚是应景。
不过他们都清楚,他们笑是因为别的。
那朵从心底长出的花,也开了。
“我亦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