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羽（39）
羽宫里，宫子羽此刻正在他的房内，灯火彻夜通明。
房门打开，有下人不停提着木桶进进出出，木桶里装着水和冰，下人们不断把冰倒进房间内放置的大浴盆内。
四周的温度在夜里骤降，宫子羽缩了缩脖子，裹紧衣服，继续和金繁交谈。
蝴蝶栖在他的脑袋上，不似前几日蔫蔫的，不时地扇动几下翅膀。
“也不知临徵妹妹如何了？宫尚角和宫远徵严禁我们大家去探望，简直防得死死的。”宫子羽艰难地从温暖的衣服里伸出手指头靠近蝴蝶，蝴蝶触角动了动，勉强给了他面子飞到了他指尖。
宫紫商倒是死皮赖脸地混进去了，虽然下一秒就被玉侍提着扔出来了，宫远徵从屋里走出来，绷着脸站在门口。
宫紫商被赶来的金繁接在怀里，难得的正色：“宫远徵，临徵妹妹现在究竟如何了？你和宫尚角自临徵妹妹遇袭起就封锁了徵宫，不允许人来看望她，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哈哈哈。”宫远徵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笑了几声后阴鸷地盯着宫紫商，“自然是怀疑凶手不怀好意地混在人群中，再来伤害我的妹妹！”
宫紫商被他看得一哆嗦，但也算从宫远徵的只言片语中得知宫临徵暂时无恙的消息，于是又恢复成平日里不成调的模样，一把推开用完就扔的金繁，理了理衣着站好：“我是商宫宫主，也不能进去探望自家妹妹吗？”
“连自己的火器丢了都解释不清的商宫宫主？嗤——”宫远徵的手已经摸上了腰间的暗器袋，“滚远点，谁来了也不行！”
“你看你，这么容易冲动呢。”宫紫商自知理亏赔笑，拉着金繁推推搡搡地就往外走，“待临徵妹妹身体好些，可不要忘了告诉她，她亲爱的紫商姐姐试图探望她被拒在……”
“铮”的一声，一枚暗器已入了她一侧的墙壁三分。
“你！”金繁正欲拔刀，被宫紫商紧紧按下手，“我们就走，就走，莫送了哈。”
二人很快就结伴离开了。路上宫紫商的面色一点点地黯淡下去，在金繁暗含担心的目光下又大大咧咧地一笑：“看来商宫也需要整顿一番了，近来我就不去找宫子羽了，你让他自己上点心，他这个执刃，可被很多人都盯着呢。”
“大小姐……”
“不送，不送了哈。”宫紫商摆摆手，独自一人回了商宫。
金繁想到宫紫商，也叹了口气，宫子羽摸摸蝴蝶的翅膀，蝴蝶抖了抖，爬远了些。
二人又谈及月长老一事，宫子羽轻抚下巴，他意有所指：“你仔细想想，是谁第一个强调无锋间谍不止一个人？”
是宫尚角。他当时的说辞是“谁说宫门只能有一个无锋间谍”。
金繁从善如流：“宫尚角？”
“没错。”
蝴蝶蓦地飞到宫子羽的眼前，然后翅膀扇动着，一下下荡过他的脸庞，细微的粉末被宫子羽吸入了还不自知，还当是蝴蝶在与他亲近。
“金繁，它是在与我玩耍吗？”宫子羽压低声音，生怕吓跑了蝴蝶。
金繁沉默了下，直言：“它好像在扇你的脸？”
“扇我？为什么？”宫子羽这才后知后觉被蝴蝶翅膀掠过的地方有些刺痛感，“嘶——怎么真的有些痛？”
金繁替他取来镜子，宫子羽一照，发现自己的两侧脸颊不对称了，蝴蝶接触过的那侧有些发红肿起，一碰还有些痛，就像是被谁打了一掌。
宫子羽恍恍惚惚、眼泪汪汪：“我的小蝴蝶，扇了我？”
金繁伸手就要去将蝴蝶抓住：“这蝴蝶有古怪。”
“别，别。”宫子羽忙将蝴蝶护好，拍开金繁的手，“这可是临徵妹妹送我的。”
“它身上可能沾了宫远徵的毒药。”
二人争执间，蝴蝶扑扇着飞到上方房梁处落了脚，这下子是谁也不亲近了。
宫子羽收回视线，瞪了金繁一眼，警惕地看了看进进出出的下人，对他们说：“差不多了，你们先下去吧。”
众仆人行礼告退。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宫子羽也不说话，就盯着金繁瞧。
金繁问：“你想干吗？”
宫子羽努了努嘴：“你把我的小蝴蝶吓走了。”
“所以呢？”
“你帮我捉回来，动作小心些，别弄坏了它的翅膀。”
“你有毛病吧？”金繁忍无可忍，“我看它就是不想继续呆在你身边了。”
宫子羽“嗯”了一声，似乎无法反驳，“我这么没用，连它都要离开我了。”他的目光暗淡下去。
金繁看他伤神，索性胡诌：“刚刚我们谈论到宫尚角，它才表现出不同来，既然是临徵小姐养的蝴蝶，说不定是听不得别人妄议宫尚角。”
“我看你才有毛病。”宫子羽吸了吸鼻子，将衣服裹得更紧了些，“蝴蝶成精了吗？都能听懂我们谈话了。”
“总之我是不可能帮你将它活捉回来的，我下手没轻没重的，捉回来可以，生死难料。”金繁摊手。
宫子羽沉吟了一会儿，竟真的开始夸赞起宫尚角来，从他十七岁继任角宫宫主一职夸到了他一人挑起宫门大梁来，是当之无愧的宫门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
金繁见鬼似的看着他：“我还从不知你有这么多好话能夸他的。”
“都是我爹和长老们日日念叨惯了的，我早就耳熟能详了。”提到死去的老执刃和月长老，宫子羽脆弱一瞬，又打起精神来问金繁，“如何？”
“早就飞下来了，落你头上呢。”
宫子羽看了眼镜子，果然，蝴蝶又在他头上扎窝了，翅膀一开一合，触角微动，慵懒地停留在发间。
“真的成精了。”宫子羽与金繁对视一眼，二人一时之间都觉得有些荒谬。
“不对。”宫子羽突然出声。
“什么不对？”金繁收回打量蝴蝶的目光。
“宫尚角不是那般狼子野心之人，他是个以家族为重之人，宫门之内有人想要分崩离析四宫，让我们彼此离心，引起宫门内部动荡，袭击临徵妹妹就是想让角徵两宫大乱，嫁祸于商宫，让各宫之间互相猜忌。”
金繁诧异地像是第一天认识宫子羽般盯着他：“夸人给你夸开窍了？”
“我本来也不笨，少瞧不起我。”宫子羽说着伸手探了一下桶里的水温，冻得他指尖瞬间苍白。
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对了，第一域试炼的雪家刀法被放置在寒冰莲池的最下面……”用余光瞟了一眼金繁，看见他装模作样地东张西望，宫子羽撇撇嘴，“你别演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正好要问你——”
不管蝴蝶有何古怪，不管他要问什么，也不管他要冰块来做什么，金繁连忙站起来，打断他：“不行不行，我不能违背誓言，而且闯关试炼本就需要执刃你自己独立完成！”
宫子羽怒骂：“你个狗！”
金繁抱拳：“告辞！”
说完，金繁脚底抹油，大步离开。但他到门口的时候，还是不忍心，于是别扭地丢下一句话：“我要是你，我就去问云为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