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羽（31）

　　徵宫小院中，夜半时分，安静地有些诡异，陷入一种莫名的死寂之中。

　　宫临徵甫一进屋，便吩咐哑奴将院门关上，这几日她拒不见客。哑奴领命退下，刚将门阖上，暗处一个黑影慢慢走出，声音嘶哑阴沉：“等你很久了。”

　　哑奴眼神一厉，几乎是下意识拾起门栓作剑攻了上去，却还是不及黑衣人的凌厉掌风，被浑厚的内力一掌震飞，撞在一旁的槐树上，立时呕出一口血来，昏死过去。

　　槐树微微晃了晃，铜铃声杂乱响起。

　　“哑奴！”宫临徵惊呼，见黑衣人一步步走近自己，犹如闲庭漫步般逗弄自己看中的猎物，一手攥紧了腰间的响箭，一手背在身后召唤着自己屋中沉睡的蛊虫们，慢慢往后退去，“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黑衣人神色莫名地将她逼至角落，“江湖皆知，宫远徵是宫尚角的软肋，可鲜有人知，你更是他们二人共同的软肋，你说，若是你出了事，他们会怎么样？”

　　宫临徵在黑暗中沉了脸色：“你想以我为质要挟我哥哥们？”

　　黑衣人饶有兴致地打量她的神色：“我看你倒是一点都不害怕。”

　　“我不害怕当然是因为——”宫临徵抬眸直视他，笑得诡秘，肩头不知何时爬上来一条吐着信子、嘶嘶作响的赤练蛇，房间内窸窸窣窣声响起，点点细微的红光亮起，由星星之火逐渐汇成燎原烈火之势，黑暗中一只只眼睛盯着房间内的不速之客，“欢迎来到你的，葬身之地！”

　　话音刚落，赤练蛇先一步弹射向黑衣人的面部，犹如一个开始的信号，房间内的蛊虫们一个个都朝着他涌去。

　　“原来是你！”黑衣人一边狼狈躲闪，持刀挥舞砍落向他袭来的蛊虫，一边震惊于她多年的藏拙，“如此，便更留不得你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形状怪异的火器，将一枚拇指大小的弹药塞入管道之中，一时不察被蛊虫们咬了好几口。

　　“玄石神功……”宫临徵感受着蛊虫们传来的内力信息，瞳孔骤缩，她饲养的蛊虫们奉她为主，只要她一日还需要玄石神功续命，它们就伤不了修习玄石神功的人，该死！

　　宫临徵连忙奔出房外发射响箭，“咻”的一声，响箭在空中炸响的同时，宫临徵的小臂处被发射出的弹药擦伤，碎屑还带着火花灼伤了她。

　　“啊！”宫临徵痛呼出声，靠着柱子，颤抖着手捂住伤口处艰难回身，黑衣人抖落手腕处不知为何攻势弱下去的蛊虫们，重又瞄准宫临徵的心口处，眼神狠辣：“真是可惜，刚刚没有瞄准。”

　　“怪只怪你对你的蛊术托大了，为了以防万一，我只能先把你这个变数除掉了。”这次没有了蛊虫的阻拦，他持着火器的手稳了很多。

　　“嘭”的一声，火器在黑衣人手上炸开，将他的手炸了个血肉模糊，“啊！！！”黑衣人甩开手中火器，怒骂，“商宫真是没用！”

　　宫临徵面色苍白，顺着柱子滑落坐地，看到他的惨状，勉强弯了弯嘴角：“如果我没看错，你偷的是紫商姐姐的最新发明吧，看来她的发明不太成功。”

　　黑衣人撕扯下一块黑布，胡乱将伤痕累累的右手裹好，左手运功慢慢朝宫临徵走来：“她确实没用，但你也活不了了。”

　　小院外已经能隐约听到大批赶来的脚步声，有两个尤其快速慌乱，黑衣人提掌直奔宫临徵的心脉处而来：“可惜你的好哥哥们，只能来为你收尸了。”

　　强劲的内力摧枯拉朽般撕扯着她本就脆弱的心脉，宫临徵能感受到自己心间的血蛊终于觉醒了，在与她体内的两股内力相抗衡，寻找那一适宜自己躯体存活的平衡点。

　　宫临徵吞吐出大口大口的热血，经脉寸断又重塑，痛得她神智已经不清了，面上一片濒死的灰败之色。

　　黑衣人踢踢她的脚，见她眼中的瞳孔逐渐扩散，满意离去。

　　院门被人粗暴地撞开，宫尚角与宫远徵被小院中的血腥之气惊得脸色巨变，房门口的柱子旁，少女的手无力地垂落在染了血色的衣裙上，头微微歪着，悄无声息地倚坐在地上。

　　“妹妹！”宫远徵手脚一软，几乎骇得心跳骤停，“妹妹，不要吓哥哥……”他跌跌撞撞地奔到廊下，将宫临徵拥入怀中，颤抖着指尖轻轻搭上她的颈侧。

　　感受到手下虽微弱但还在跳动的脉搏，宫远徵红着眼眶，笨拙地捧起宫临徵的脸，“……你看看哥哥，哥哥来了，别睡……哥哥来了……求求你了，你不要丢下哥哥……”

　　少年续在眼中的泪珠大颗大颗地落下，滴滴砸落在少女的手心里。

　　宫尚角整个人都僵在原地，迈不开步子，血液翻涌着都往头脑冲来，看着面色苍白、嘴角挂血的少女发愣，晚风一吹，只觉得心口都破了洞，呼啦啦地漏空了全身的力气与理智。

　　“……哥……”微弱的声音响起，却像久旱无雨的天空中炸响的惊雷，炸回了两兄弟的神思。

　　“……哥哥在，哥哥在……”宫远徵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轻柔地抱起小姑娘，起身就要回徵宫用出云重莲救她。

　　宫临徵忍着体内撕心裂肺的痛楚，伸出小指勾了勾宫远徵颤抖的手：“……我不会死的……你不要怕……”

　　“……尚角哥哥……”

　　宫尚角赤红着眼，隐隐有走火入魔之势。

　　“尚角哥哥……”宫临徵急喘了口气，“宫，尚角……宫尚角……”她用所剩不多的力气呼唤他。

　　宫尚角这才缓缓扭过头看向宫远徵怀里的她，只看一眼，就要落下泪来。平日里明媚娇软的小姑娘，此刻衣衫沾满血迹，小臂处还有被灼烧过的伤痕。

　　最该被疼哭的人只觉得眼眶干涩，冷汗直流，口中都是血腥味，还是坚持着先安抚住两个哥哥：“……我不会死的……临徵答应过的事就一定会做到……”宫临徵苍白地笑着，“……我们一直会是一家人，现在终于能实现了……应该要开心才对……”

　　“好，我们开心，你不要再说话了……哥哥带你回徵宫，我们回家……”宫远徵与妹妹的额头相触，感受着妹妹微微颤抖的身躯，死死压抑着想要摧毁一切的欲望。

　　“……宫尚角？……”宫临徵拼着最后一点清醒还在等着他的应答。

　　“……我们回家……”宫尚角将手覆在拉钩的兄妹俩手上。

　　宫临徵这才放心地任自己堕入无尽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