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羽(27)

  宫门岗哨的钟声猛然在夜里响起,夜鸦尖锐的啼叫让钟声听起来像是丧钟,格外瘆人。

  长老议事厅里空空荡荡,血夜冷寂,一具死状恐怖的尸体被吊在议事厅上方,尸体在地面投下漆黑恐怖的影子,尸体下方滴滴答答,鲜血凝聚成血泊。

  那具被高悬的尸体,竟是月长老的。

  议事厅的高墙上,杀人者留下鲜血写就的诗句,猩红而张狂——

  执刃殇,长老亡,

  亡者无声,弑者无名,

  上善若水,大刃无锋。

  尖锐的钟声响彻天际,金繁身后跟着一群侍卫疾走在道路上,他脸色严肃,走过一列正在值岗的守夜侍卫,跟在他身后的侍卫端着一个木箱,里面是堆放整齐的药瓶。

  金繁向所有人安排任务:“淬毒。”

  侍卫们轮流从里面拿出一个,将瓶子里的毒液淋到自己的刀刃上。

  角宫、羽宫、长老院、执刃殿门口……每个地方都有一个侍卫手持白色天灯,点亮后放飞到天上,星星点点的火光破开夜的静谧,飘向远处。

  此刻,正穿着玄黑睡袍的宫尚角看着天空上飞起的白色天灯,一个人站在空旷的角宫庭院里,身处黑暗,他的脸上有方寸的阴寒透骨,眼眸如深渊,一点光斑都照不透。

  宫远徵身后跟着两个黑衣打扮的侍卫,一边朝着前方极速奔走,一边带上薄薄的金属丝编织的手套,而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嗜血的兴奋。

  幽长的长廊外,快步急行的金繁见到不远处的宫紫商正在和宫临徵交谈着什么,宫临徵间或伸出手去轻抚她的背作安慰。

  金繁立刻跟身边的人说:“你们先去,我随后就来。”

  他几步赶上宫紫商和宫临徵二人,抓着宫紫商的肩头,神色中有怒气:“你的护卫呢?月长老刚刚出事,你们商宫的人怎么这么不知道轻重,敢放你一个人在夜里独行?”压了压怒气,才转而对宫临徵行礼,“临徵小姐,现在宫门内很危险,角公子徵公子寻不到你该心急了。”

  宫紫商看到是金繁,原本愁闷的表情才似乎有了丝光彩,她一把抱住金繁。宫临徵蓦地瞪圆了眼,再次被宫紫商的胆大所震撼。

  “都什么时候了!”

  金繁原本想挣开宫紫商的手,但见她眼眶微红,泪水滚滚而出,不由得停下了挣扎的动作。月长老出事,她心里肯定难受,一开口,他的声音柔了许多:“你是要回商宫吗?”

  宫紫商点点头。

  “我护送你回去。”

  二人一齐转过头看向宫临徵,宫临徵自觉身隐:“我……我现在就去找我哥哥。”

  “临徵小姐。”是金复,他提了盏萤灯过来,“角公子派我来接你。”

  宫临徵朝他点点头,接过小灯笼,又向宫紫商和金繁挥挥手告别:“我先走一步。”

  黑暗的廊桥里,宫紫商和金繁并排而行。

  宫紫商向来聒噪好动,此刻只是默默地擦着眼泪,脚步很沉,金繁不时转头看她。

  “你知道吗?从我懂事起,长老们就已经很老很老了,这么多年,他们好像一直没有变过,我小时候还在月长老膝盖上吃过糖葫芦……”眼角的泪滑到下巴上,被她轻轻拂去,“那时候,我以为他们都是神仙,是永远都不会死的。”

  金繁的安慰失了力气:“是人,都会死的……”

  “但不该死于非命……”

  金繁脱下自己的斗篷,披在宫紫商身上。

  “其实,刚刚临徵妹妹已经安慰过我了。”宫紫商用手背抹去眼泪,眼神有些茫然,“我就是还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

  “月长老枉死,临徵妹妹似乎一点儿也不难过,好像对于她来说,宫门内只是又死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

  金繁沉默片刻,想起他当初刚入前山之时看见的手牵手站在宫子羽对面的徵宫兄妹俩:“或许是因为……”他将宫紫商身上有些滑落的斗篷拢紧了些,“临徵小姐她,与月长老之间从未亲近过吧。”

  月宫里,滴答一声,传来扰人清梦的滴水声。

  这里水影憧憧,波光粼粼。

  月公子身着月牙白的外服坐在桌前,他的眼神一如既往,如月朦胧而苍凉。他深情地凝视着手中的镯子。灯光下,那银镯闪出淡淡的光芒。月公子的拇指摩挲着镯子上的图案,轻抚着上面的一只云雀。

  他轻声呢喃:“身有云雀清风翼,心如磐石埋深林……”

  黄玉侍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公子,前山传来急报。”

  “进来。”

  黄玉侍卫脸色苍白地汇报:“月长老遇刺身亡。”

  月公子从无波澜的脸猛然怔住。

  徵宫的小院中,领了宫临徵临走前命令的哑奴正尽职地浇着花,一只小雀鸟飞来落在花旁,哑奴空洞的眼神顿了顿,后又伸出手去将它赶走,继续浇花。

  “啾啾”小雀鸟受惊般飞远了,小院又重归死寂。

  幽暗的宫门峡谷,白色天灯像鬼火般游荡在密林里。

  宫子羽走入议事厅时,第一眼就看到了地上已经盖上白布的月长老尸体,以及墙上的一片血字。血腥之气浓郁,红字凌乱、阴森,让人莫名脊背发凉。

  长老议事厅里,此刻已经有很多人,包括穿着睡袍的宫尚角,还有穿戴整齐、戎装戒备的宫远徵。宫临徵站在两个哥哥身后,提着盏萤灯,垂眸不语。

  宫子羽看着墙上的血字皱眉。

  “弑者无名……大刃无锋?”

  是无锋!宫子羽怀疑的眼神凌厉地从宫尚角和宫远徵身上扫过:“早就和你们说过,无锋刺客另有其人,贾管事就是被杀人灭口的。”

  提及贾管事,宫紫商打了个哆嗦,宫临徵捏紧了灯柄。宫远徵一听就表情不悦,想要反驳,但被宫尚角截住了。

  “谁说宫门只有一个无锋细作?”

  雪长老站在血字下面,一脸忧思:“无锋行事向来小心谨慎,若非有万全的把握,不会仓促出手。尚角说得没错,若真是势单力薄,无锋定不会轻易暴露。留下血字,点名无锋,更像是一种示威、宣告……”

  是公然对宫门挑衅。

(本章完)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