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羽(24)
……
“我们临徵喜欢什么花啊?”小小的宫临徵刚喝完药,苦得直干呕,被娘亲抱在怀里拍着哄着,娘亲的脸已经看不清了,可那怀抱很温暖很温暖,暖的她的眼都热乎乎的。
“花?”小宫临徵需要别的事情来分散她的注意力,因为再过不久她就要被小虫子咬了,普通人的一天或许因为忙碌而很短,也或许因为无聊而很长,对于宫临徵来说,她的一天短到在喝药、施针、种蛊中度过,却也长到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难熬,她努力顺着娘亲的话走,仿佛这样她就能获得一天中难得的乐趣。
“对呀,你瞧。”娘亲抱起她到窗前,指着窗外,她太痛太累,实在是看不真切,只依稀可辨一些鲜艳的色块。
“那是角宫的桂花,那是徵宫的昙花,那是羽宫的兰花,你哥哥喜欢昙花,你爹就托你在外的角宫伯伯带了昙花种子回来作为你哥哥的生辰礼物,我们临徵喜欢什么花,娘亲为你在小院里种下,让我们临徵呀,一看见它就幸福。”
“不要……”小宫临徵一个劲儿地往娘亲怀里钻,贪恋这不多的温暖。
“怎么不要呀?”
“临徵难受,临徵不喜欢花,娘亲你再摸摸临徵,临徵好难受啊。”
小宫临徵刚用完药,心脉灼烧的又干又痛,在娘亲怀中扭动个不停,可下一刻,她的额头上落了几滴水珠,顺着她的额头滑到她的面颊处,她懵懵地开口:“下雨了吗娘亲?”
“……没有。”
“可临徵的额头上有雨点。”
“那是娘亲在心疼我们临徵。”
小宫临徵将自己缩在娘亲怀里,可怀抱却怎么也捂不暖她了:“那是不是下雨的时候,就说明是娘亲在心疼临徵了。”
“对,临徵真聪明。”
小宫临徵抿抿唇,腼腆地笑出两个小酒窝来:“那临徵喜欢雨天。”她又从怀抱中脱离出来,用小手去触摸娘亲的脸,“不过偶尔下下雨就行了,总是下雨的话,临徵会心疼。”
……
“扣扣”敲门声惊醒了梦中的宫临徵,她睁眼放空了半晌,窗外热闹的鸟啼声与铜铃声才穿进她耳中。
“什么事?”她慢慢坐起身子,揉揉眼睛。
“小姐,上官浅姑娘来邀请您一起种花。”
“种花?”宫临徵忆及梦中娘亲问她喜欢什么花的场景,垂下眼帘,应道,“转告她,我就来。”
“是。”
……
角宫,比起往日的死寂一片,今日多了些热闹和生气。
宫尚角和宫远徵正准备出门,路过庭院时,看到上官浅正在院子里和宫临徵带领着下人们一起整理院落。除了修整,终年死气沉沉的花坛还被翻了新。
上官浅的脸上沾了点泥土,袖子挽起,露出一截玉臂,笑容粲若明媚艳阳。
原本单调的庭院多了很多花苞,花圃里种了不少新鲜的花草,气味清香,颜色斑斓。
宫临徵这儿瞧瞧,那儿看看,指尖划过一朵朵花苞,却也没为一朵停留。
院子里腾起阵阵尘土,宫尚角停下脚步,有些皱眉,正欲发话,却听见上官浅与宫临徵的交谈声。
“临徵妹妹可有喜欢的花?”
宫临徵还在半蹲着,仔细看着每一种花,回答的很干脆:“没有。”
上官浅向来擅长揣度人心,她注意到了宫临徵眼中闪动着的新奇的光:“可我瞧妹妹的小院中有不少兰花,文心兰更是格外多。”
宫临徵的目光被不远处开白色小花状似小铃铛的花所吸引,她慢慢挪过去,小心地戳戳花苞,问上官浅:“这是什么花?”
上官浅踱到她身侧:“是铃兰花,它的花语是——”她看向蹲在地上只小小一团的小姑娘,“你一定要幸福。”
宫临徵拨弄花的指尖顿了顿。
“这是在做什么?”
下人们原本在专心忙活,突然听见宫尚角的声音,都吓得停下了动作。
离得最近的一个下人赶紧行礼,紧张地回答:“种……种花。”
宫尚角脸色变得更难看:“种花?”
“种花?”宫远徵幸灾乐祸地笑了出来,“哥……”他顺着宫尚角目光看去,正与懵懂抬头的宫临徵对上视线,大白牙秒收,“你怎么在这儿?快过来。”
宫临徵有些为难地看了他一眼,小声开口:“蹲太久,我的腿麻了。”
还没等宫远徵有什么表示,宫尚角快步上前,挤开了她身旁的上官浅,将她半抱半拉了起来,宫远徵也跑了过来,再次挤开上官浅,替宫临徵按摩按摩穴道。
上官浅:就一条道可走是吗?就一定要把我挤开是吗?
下人唯唯诺诺地回答宫尚角的发问:“上官小姐说羽宫的兰花开了,很是好看,所以张罗临徵小姐与大伙儿一起选花种下,说等到春天,角宫的花开得定会比羽宫的兰花更美更艳……”
“可选好了?”宫尚角低下头去问半边身子倚在他身上的宫临徵,角宫的下人们见怪不怪,上官浅眼中深色一闪而逝,察觉出了什么。
“只那铃兰花生的有趣些。”宫临徵指着地上摇曳着的白花,笑得眉眼弯弯,“像是哥哥发间的小铃铛。”
宫远徵正欲习惯性地反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开的花确实像是一颗颗小铃铛,又好看又有趣。
“我想把它带回去种,可以吗?”宫临徵眼眸亮晶晶的,两只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宫尚角。
“不。”宫尚角的睫毛颤了颤,心软的一塌糊涂,嘴唇动了动,“就种在角宫吧,不用挪来挪去了。”
宫临徵偏头想了想自己来角宫的频率,觉得可行,开心地点点头。
宫尚角注意到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如瓷的指尖泥泞一片,从怀中取出手帕来慢条斯理地替她擦拭:“以后这种事让下人来做就行,你不用亲自动手。”
他像是才注意到僵硬无措地站在另一侧的上官浅似的,神色不悦,眼神里冰冷一片:“上官姑娘倒是好兴致。”
宫远徵见上官浅被质问,正呲着大牙乐呢,突然听到宫尚角唤他:“远徵。”
“怎么了哥?”
“把你手帕拿出来给上官姑娘擦擦。”
“啊?”宫远徵错愕,满脸写着啊?谁啊?我吗?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宫临徵乐于看宫远徵吃瘪,但又不能明目张胆表现出来,于是微微侧过身去偷笑。
“远徵。”宫尚角又催了一声。
宫远徵不情不愿地从怀中掏出手帕,递给上官浅。上官浅怔了怔,才用稍微干净的那只手接住了手帕。
然后她听见宫尚角说:“把脸擦干净,年轻姑娘最重要的就是干净——家世干净,面容干净,手脚干净。”
上官浅乖巧点头:“角公子教训的是。”又带着少女般的俏丽向宫远徵道谢,“多谢徵公子。”
宫远徵眼看着妹妹为他绣的手帕就这么被那女人捏在了手里,嘴开了又闭,闭了又开,偷瞄了眼宫尚角,发现他没注意这边了,这才轻声开口:“记得还我。”
“什么?”上官浅没听清似的问。
她的声音有些大,让宫尚角往这边看了眼,惊得宫远徵差点炸毛,好在他没有问什么,又转过去吩咐下人们关于种铃兰花的事了。宫远徵攥紧拳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有力的字来:“洗干净后还我。”
“是。”上官浅见好就收。
小狗神气活现地跟着宫尚角走了。
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啊,上官浅感叹,视线又转向在一旁与下人们一起搬花栽花的宫临徵,刚擦干净的手又脏了,鼻尖也蹭上了灰,活像个小花猫,不禁摇摇头,这个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