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羽（23）

　　小宫临徵打着小红伞朝那人影走去：“兰夫人，我爹爹让我来给你送药。”

　　兰夫人回头看她，表情虽还是淡淡的，可眼里也被小姑娘一身的红映出了温度，她招招手，将小宫临徵拥入怀里，暖暖她的小手：“这天气这么冷，你怎么还来看我啊？”她一眼就看出是宫临徵自己偷溜出门，而不是徵宫宫主派遣她，毕竟宫临徵是徵宫宫主小心呵护在手心里的宝贝，平日里将人看管得紧。

　　小宫临徵眨巴着眼睛盯着她看了许久，整个人窝在她怀中，嗅着她身上的淡淡兰香，才糯糯出声：“因为，兰夫人和我很像，我们都要死啦。”

　　兰夫人的手一紧，将小人从她怀里扒拉出来，摩挲她的脸颊，严肃地问她：“是谁在你面前胡说，你爹爹是徵宫宫主，医术了得，你不会死的。”

　　小宫临徵歪歪头，笑得天真又残忍：“兰夫人怎么只关心我死不死，我说的是，我们都要死啦。”

　　兰夫人的手僵在她的脸旁，她细细打量面前这个孩童，发现她眼中空茫茫的一片，什么都没有，她捏捏小宫临徵的小手，蹲下身子问她：“因为我不怕死，死对于我来说反倒是解脱，可你呢？你还这么小。”

　　“我也不怕。”小宫临徵脆生生地回她，“与其让我日日喝药，日日被针扎，日日被小虫子咬，我更想去陪娘亲，娘亲骗人，她明明说会一直陪着我，明明说人活在世上就会很幸福，可她走了，我也没有感觉到幸福，只感觉每天都好苦好苦，好累好累……”

　　兰夫人将她按在怀中，轻抚她后脑勺，忍不住落下泪来：“活着这么累啊……”

　　“对啊，很辛苦的。”小宫临徵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发间的小绒球晃啊晃。

　　“那你舍得抛下你爹爹，抛下你哥哥，一个人去寻你娘亲吗？”

　　怀中小人没说话了，纠结地扣扣小手，过了会儿才闷闷开口：“你跟我娘亲一样坏，就知道用我爹爹和哥哥把我留在这宫门里。”

　　兰夫人抹抹泪，将小宫临徵扶正：“有牵挂就好，有牵挂，你就一定还能活下去。”

　　“那你没有牵挂了吗？你不要子羽哥哥了吗？”

　　兰夫人红着眼眶背过身去：“他有他父亲。”

　　“可是……”

　　“小临徵，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小宫临徵抬头看她，却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你先说说看呢，我不一定能做到哦。”

　　兰夫人抬袖似是笑了笑：“子羽他想和你交朋友，我走了后，你能陪陪他吗？”

　　小宫临徵皱皱眉头，想起哥哥不是很喜欢宫子羽，抱着小红伞没吭声。

　　兰夫人见她踌躇，也没有为难她：“没事，总归他还有他父亲护着，也不需要我再替他做些什么。”她擦擦泪。

　　“就……就一点点。”小宫临徵纠结半天，还是用小手比划着，“我就跟他做一点点的好朋友，多了我哥哥会生我气的。”

　　兰夫人俯下身子，将她抱在怀里：“谢谢……对不起……”

　　“为什么道谢？又为什么道歉？”

　　“因为我可能也要像你娘亲一样坏了。”

　　小宫临徵蓦地瞪圆了眼，似是没想到兰夫人也是个坏人，倒是兰夫人被她的小表情逗乐了，将她拥在怀里稀罕许久。

　　“真是……舍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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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夫人问过你什么？”宫尚角见她神游半天也不吱声，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缥缈之意反而更浓，像是天地间什么都要留不住她了，心尖一缩，不由得出声打断她的思绪。

　　宫临徵回过神来，淡淡一笑：“她问我能不能和子羽哥哥做朋友。”

　　宫尚角黑了脸，宫临徵见了笑意更浓：“她还问我舍不舍得抛下这宫门里的所有去寻我娘亲。”

　　宫尚角的手一紧，徵宫夫人早已去世，兰夫人又缘何会问出这样的话。

　　宫临徵一见他表情就知是他想岔了，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兰夫人是庆幸，庆幸我在宫门里还有牵挂，不像她一般，只想早日解脱。”

　　风动，铜铃声起，玉石碰撞。

　　“其实，我在宫门里的牵挂一开始只有我娘亲，我爹爹，我哥哥。”

　　“后来，我娘亲走了，我爹爹也死了，就剩我哥哥了。”

　　“本来，我哥哥找到了你做哥哥，我就想着，他也算是找到了依靠，我终于可以无牵无挂地离开了。”宫尚角瞳孔骤缩，完全没想到曾经离失去宫临徵这么近过。

　　“可谁知道，他把我也拉了出来，也让你做我哥哥。”宫临徵苦恼似的皱皱鼻子，“如此一来，我的牵挂不仅没少一个，还又多了一个，我就舍不得走啦。”

　　话音刚落，她就被宫尚角完完整整地拥入怀中，像是要把她嵌入怀中似的，抱的紧紧的：“谢谢……谢谢……”

　　宫临徵轻拍他的背：“你怎么也道谢？兰夫人也向我道谢。”

　　“谢谢……”宫尚角有些后怕地紧紧抱着她，只差一点，他就永远失去她了。

　　“谢谢……”这一声谢，也不知到底是在谢谁。

　　流淌的心，怎能阻拦；吹来的风，又怎能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