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回

  温释倾侧目瞧着玉轻沅,只是这样看着就已经十分满足。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玉轻沅的轮廓更加清晰,鼻梁会比平时的稍微挺翘一些,也让整张脸多了些成熟。

  温释倾并未察觉到自己一直盯着玉轻沅,更不知道他的眸子里含了多少情谊。眸中的深情他自己知道了都会吓一跳。

  温释倾抬头望了一眼布满天灯的夜空,心想,天官只有那么几位,天灯却有这么多,每一个愿望都要实现,未免太过劳累。他和他的愿望,那些仙人未必能够看到。来生的事情如何,他不知道,可这一生,他愿意做他一个人的天官,只满足他的愿望。

  水流潺潺的,不急不慢地带走了二人放进去的河灯。放眼望过去,真是火中莲花水里开,远远望去像是银河落进了水里,煞是好看。这些精致的莲花灯或许不能给亡者送去书信,但足够带走世间人的伤心。

  又有诵经声远远传来,不多时便融进了这片世俗中。吆喝声又大了起来,玉轻沅拉着温释倾吃了一碗肉粥,又点了一盘面茧,一边吃一边享受着来来往往的热闹。

  两个人花了一夜时间穿过这座小城,也看遍了这上元节的光景。

  “咳咳。”

  咳嗽声打破了宁静,这处宅子像是热油里进了水,忽然热闹起来。

  先是锣鼓开道,后面跟着火红的烛台,紧跟着的是一群穿着白色麻布衣服的仆从,他们手里端着各式各样的祭品。最后面是一只木棺,木棺上面绑着红色的绸缎。

  这群人穿过林子来到了一处空地,走在后面的孙道长穿过了人群,不急不慢地走到了场地中央。装模作样地掐指一算,一挥拂尘,一挥手。

  “道长,怎么样?”

  刘县令顶着一张苍白的脸出现在人群中,一双凸出的眸子紧紧盯着孙道长。

  孙道长点了点头,“我昨夜已经请示过了,今日是个吉日,诸事便宜。你让他们布阵吧。”

  “哎哎,好,好。”

  刘县令笑着应下,转身就对着那群人挥了挥手。

  “还有一件事。”

  “你说。”

  “阵法千万不能错了。”

  “是,是。这样的大事,我不会让他们出错的。”

  孙道长没有回话,只身一人往附近的林子里去了。

  法阵很快摆弄完毕,纵横交错的红线将一只木棺缠绕其中。

  孙道长迈着八字步不急不慢地走了过来,各处法阵处都装模作样地瞧了瞧,这才满意得点点头。

  冲着身后的人挥了挥手,刘县令忙躬身应声,小跑着跑到了场地一侧,喊了一声,就有几个人抬着一只箱子过来。

  “道长,可以开始了吗?”

  孙道长一抬手,“不急,时辰还没有到。”

  “哎,好,好嘞。”

  刘县令躬身应下,撤了两步。

  天空中的太阳缓缓挪到了半空,光芒将院子各处角落都照亮了。

  一处不起眼的小屋里,进去了一个人。

  “娘子,祭祀就要开始了。”

  “我知道了。”

  屋子里的蝶娘穿了身立领夹袄,领口处的绒毛看上去还透出光泽。

  她挥了挥手,目光落在了另一侧软榻上的女子。

  软榻上躺着的正是被她绑来的陈十七,此时的陈十七双眸紧闭,呼吸平缓。

  “你们几个把人看好了。”

  还是不放心,她又将一包迷药撒进了水里,“再过半盏茶,把这碗水喂给她。”

  “是!”

  蝶娘又看了一眼陈十七,见她还在昏迷,便往外面去了。

  门外进来两个侍女模样的人,齐齐站在床边,盯着榻上的陈十七一动不动。

  忽然,床上的陈十七眼皮微微动了一下。两个侍女纷纷绷紧了神经,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眼疾手快地拿过了混了迷药的茶盏。

  茶盏还未送到床边,陈十七便快速起身,寒光一闪,匕首抵在了其中一人的脖子上。

  “别乱动!”

  陈十七活动了一下脖子,躺了这几日,身上的肌肉又酸又疼,实在是难受。不过好在,她终于有机会了。

  “你……这迷药可是我们风月楼药性最强的。”

  显然,两个人都没有想过陈十七会提前醒来,有些慌乱。

  陈十七勾了下唇角,得意地笑道,“谁让我有个好师父呢。”

  说来,这事多亏了万星落,他惯爱钻研一些稀奇古怪的药物,这些迷药自然也在他的钻研范围,没事的时候他会研磨些解药。陈十七整日跟着他,少不了要带上一两包。

  趁着她与另外一人说话,跟前的女子反手就是一拳。

  陈十七将她往前一推,借力向后一推,向后一甩双手按在了床上,接着一个翻身,双脚踹开了窗户,她便从窗户跃了出去。

  乍一见到这样灿烂的阳光,还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双眼。不再多做停留,攀着一根柱子跃到了屋顶。

  “可算是出来了。”

  连续翻了几个屋顶,终于看见了外面的林子。陈十七活动了一下手脚,小跑着往林子去了。

  “应该是在这附近。”

  陈十七走了两步迷了路,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那条熟悉的路。抓了抓头发,有些后悔因为担心被发现没有在蝶娘身上动些手脚。

  好在,一阵一阵的铃声远远地传了过来,正好解了她的难题。

  这铃声,不只吸引了陈十七,另外一边在林子里寻找陈十七的黑骑也寻了过去。

  在林子外面,有些狼狈的烛豪也闯了进来,在他的身后是澹台朔带着一队杀手。

  为了救出烛豪,澹台朔可没有少费功夫儿。本来他是想等烛豪饿死了再去救他,可如此做法太过冒险,他只好派了所有杀手去庄子里再搜一遍。

  就是这样他才发现了藏在柱子后面的机关。

  “这个该死的刘臣,等我逮到他,定要把他大卸八块!”

  烛豪一掌劈在了大树上,树干咔咔裂开,轰然一声倒在了地上。

  澹台朔上前了两步,“郎君息怒,这样动静太大,会引起刘臣的警觉,到时候反而让他跑了。”

  “你说得对。”开口的是澹台朔,纵使不满,烛豪也只能憋回去。何况他的话并没有什么问题。

  在林子深处的场地,铃声终于止了声,随之而来的是念咒的声音。声音的来源就是孙道长蠕动的双唇。他颤抖着双手,挥舞着袖子,掐着一些看不懂的手诀。

  一侧的刘县令紧张地盯着供桌前的孙道长,时不时地擦擦鬓角的汗水。余光撇过那只木箱子,里面是他今日的希望。

  “好了,把祭品送上去吧。”

  孙道长捡起了拂尘,一挥拂尘走到了刘臣跟前。

  刘臣搓着手小跑着到了木箱子前,颤颤巍巍地打开了箱子。

  箱子里是昏迷的方京墨。

  他看了看场中的木棺,又看了看方京墨,“实在是对不住,日后我定会给娘子设置往生牌位,终日不忘娘子的大恩大德。”

  “把这把匕首,插进她心口就可以了。”

  孙道长递过了一只匕首,匕首看上去与平常的匕首没有任何差别。

  刘臣喏喏地应声,让身后的几个仆从把箱子抬到了木棺处,把方京墨抬了出来。

  见到箱子里的人,孙道长双眸都瞪圆了,小胡子一翘,伸了伸手,想要说什么却又在看到刘臣时欲言又止。狠了狠心,咬了咬牙,别过了头。

  “放血!”

  这两个字像是从嘴里挤出来的。

  刘臣却是听明白了,双手握刀高高举起。匕首的寒光映在了方京墨的脸上,杀气直逼她的要害。

  躲在林子里的陈十七将匕首滑到了手边,准备冲向刘臣。

  就在这时,一声“住手”响了起来。

  刘臣手里的匕首飞了出去,直直地飞了出去,深深地扎进了一棵大树上。

  陈十七顿了一下,收起了匕首。仔细瞧了瞧从林间冲出来的几个人,看那身形都是女子,为首的正是蝶娘。

  “她是要救京墨吗?”

  陈十七蹙了下眉头。

  孙道长见从林间冲出来一群人,忙抱着拂尘躬身往林子里跑,跑了两步回头瞄见了木棺上的方京墨,略一迟疑往木棺的方向跑去。

  “你还真是死性不改。”

  方京墨刚一睁眼就是挂着口水的孙道长,二话不说一拳送了出去。

  孙道长哀嚎一声飞了出去,眼前一花昏死过去。

  陈十七见方京墨无碍松了口气,转而又觉得自己担心太多,方京墨可是方少卿。身手头脑都比自己好太多。

  “娘子,我求求你,求求你,你救救我的夫人吧。”

  刘臣带着满脸的血迹扑了过去,双手紧紧地抓着方京墨的脚腕不肯松手。

  方京墨略一低头,看着这样的刘臣情绪十分复杂。

  如果不是知道他的请求是什么,她还以为这是个情圣。可惜,他的手里染了太多的血。

  “你的夫人,你不惜用全城少女的性命去救,那些死去的女子又该拿谁的性命去救?那些破碎的家,你用什么去弥补?”

  刘臣只是不住地磕头,“娘子,我只差一步了,只差最后一步,我的夫人就能活过来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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