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回
“你应该不想看着那些无辜的女子变成尸体。蝶娘。”
这话让一侧的小丫头闭了嘴,腿也不再晃动。
蝶娘捻起了一撮头发,垂下了眸子,眸光略一闪烁,抬手端过了茶盏。
见她没有回话,方京墨也端过了茶盏,轻抿一口,眸光深沉了几分。
从一开始见到这个小丫头她就觉得不对,若真是这县衙的丫鬟,她身上的傲气未免有些多余,还有举手投足间刻意伪装出来的活泼,那双不受控制微微翘起的小指。
“这样聪慧的女子却要穿着一身官服,实在是暴殄天物。你若是什么时候改主意了,风月楼随时欢迎你。”
蝶娘轻舒了一口气,笑着放下了茶盏,一双眉眼直勾勾地盯着方京墨。
方京墨微微摇头,并不搭话。
蝶娘没有再说什么,缓缓起身往门外去了。
方京墨放下了手里的茶盏,食指在茶盏的边缘滑动了几下。这蝶娘有心与烛豪合作,却又不甘心被烛豪利用,这样的关系倒是让她有了缝子可以钻。或许天意使然,让刘县令因为他的亡妻疯狂,又让蝶娘因为厌恶刘县令的操作救了自己。
翌日,竟然意外地是个大晴天,硕大的太阳将这片冰冷的土地晒得温热,一道道带着金辉的光芒钻进林子,唤醒了林子里的众多生物。鸟鸣声声,有雪花从枝头飘落的声音,亦有水珠在枯叶上舞蹈的响动。
一声咔嚓,一片枯叶粉碎,车轮辘辘而过。
“若不是有急事,这片林子倒是个好地方。”
温释倾有些可惜地开口。
一侧的玉轻沅笑着往他身边坐了坐,“温兄若是喜欢,等这事结束,咱们玩几日再回去。”
“你是不想理账吧。”
温释倾一眼看破了他的小心思,语气中有些宠溺又有些无奈,至于哪样情绪更多,怕是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玉轻沅眨了眨眼,又往温释倾身边坐了一下。
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温释倾抬手抵住了他的胳膊。
“得寸进尺。”
“温兄,我发誓,我绝对不会”
“你别发誓,我不信。”
温释倾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坐到了马车的对面。
玉轻沅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微微低下了头,眸子里的流光迅速转动,思索着靠近温释倾的借口。
温释倾摇了摇头,取出了白鹤仙的笔记看了起来。玉轻沅见他看起了书,当即安静下来,翻出了一本剑诀埋头钻研起来。
马车一路往南,出檀州往幽州赶去,在涿郡换了船只,春昇便赶着马车往回去了。两个人换了一只小船一路南下到了东都。
刚下船,就是一阵锣鼓喧天。
“这是做什么?”
玉轻沅好奇地探了探头,一路过来,路上多是凄凉的场面,偶尔有一两个行人也是步态匆匆,没有哪里像东都这般,依旧繁华热闹。
“二位郎君,二位郎君,不能去。”
刚走了几步,就让人给拦下了。
玉轻沅站定后仔细一瞧,可不就是当初住在平乐庄的程叔嘛。
见他步履匆忙,想必是有大事。
“程叔,许久不见。”
温释倾拱了拱手,打了声招呼。
玉轻沅也跟着一拱手,算是打过招呼。
程叔擦了擦鬓角的汗珠,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我远远地瞧着就像是两位,没想到,我还没有眼花。不瞒二位郎君,我是有事相求。”
“程叔请讲。”
“这里不方便,咱们去那边。”
带着两个人进了一家店铺,程叔才把袖中的物件取了出来。
“前段时间澹台家带着一群人联合了几个门派包围了武林盟,好在与盛盟主交好的侠客相助,这才没有什么事。但四郎君派人跟踪了澹台家主,澹台家与烛家勾结,打算江湖与朝堂联手,在下月十五举办武林大会,选拔新的武林盟主。”
“又选?”
玉轻沅挠了挠头,这事不是刚选完吗?
“这事,看起来是在选拔盟主,实则是打算趁着众多门派英豪聚在一处时,将不与他们合作的门派斩草除根。”
温释倾眸子一沉。烛懋的手伸得未免太长了,他还以为他会先巩固好朝堂呢。
“现在已经在发英雄帖了。方才你们听到的锣鼓声,就是他们在设立擂台。上次烛懋逼宫一事,众多仁人志士命丧宫墙内。此事早就不胫而走。再举办一场武林大会,只怕不少还在摇摆的门派也会直接投靠澹台家。”
“这老贼,难道是想一统武林和朝堂吗?”
玉轻沅一掌拍在了桌子上,眼前的桌子瞬间裂开了缝隙。温释倾见状忙伸手撑住了一截,程叔配合地推了一下另外一截。
“听闻陛下中毒了,想必神医此行要去莱州,这物件就麻烦神医捎过去。”
程叔展开了包裹的账簿,递给了温释倾。温释倾捧过账簿一看,愣了一下。
“这……”
“此事说来是个巧合。上次丢了金銙的郎君找了来。我便暗中派人跟了过去,不想竟然发现了这个。”
“程叔放心。我一定会将此物交给十七娘子。”
“不,把此物交给方少卿。”
程叔拦了一下,脸上的皱纹皱了一下。
温释倾缓缓点头,却也明白程叔的意思。
“听闻少卿失踪了多日,也不知现下情况如何,劳烦神医到了定安给老奴也捎个信。”
“失踪了?”玉轻沅有些不敢相信地瞪大了双眼,“方少卿那样好的身手,怎么可能会失踪呢?”
温释倾眉心一蹙,没想到事情越来越麻烦了。
两个人便不打算在东都耽搁,换了马匹就往定安的方向去了。
骏马飞奔,溅起了无数的水珠,小溪的水瞬间浑浊起来。
“驾!”
这一声,带了几分难过。
好在一路顺流,没几日便到了江南,换了马车,终于到了临海城。
“你们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先进城去打探一下消息。”
万星淼翻身下马,将自己的牵马绳递给了阿纯。阿纯想要跟过去,却被万星淼拒绝了。
万星淼独身一人,很容易就进了城,看着两侧熟悉的街景,一时有些恍惚。‘
那只小摊还在,摊贩看见万星淼笑着招呼起来,“这位娘子,可有喜欢的发簪?”
万星淼扫了一眼他的摊子,上面的发簪还是一如既往的样式,看着那只模样相仿的木簪,万星淼伸手拿了起来。
眼前忽的浮现出往日情形。
陆琮取过了一只木簪,小心地捧了过来,“不然,试试这个?”
那小心翼翼的模样,透出些憨厚,可那双明亮的眸子里,又有些什么说不出的澄澈。
“你这只木簪虽然比其他的精致,却也是一日打磨加雕工。若是工匠年纪稍大些,便要花费一日半。怎么也不至于花去一月时间。你这么说,只是为了多要价。”
与小贩理论时,那双眸子里又满是睿智了。回想起他的口若悬河,笑容不由得就挂在了脸上。
小贩见她有了笑意,还以为她喜欢手里的木簪,迫不及待地上前开口。
“娘子,可是喜欢这个?”
“十钱你可卖?”
万星淼回了神,问了一句。
小贩蹙了蹙眉,“娘子,你仔细看看,这些木簪”
“不必了。”
万星淼没有再继续停留,放下了木簪就往不远处的陆府去了。
即便脚步缓慢,该来的也终究会来。
望着上面的两个大字,她却迟迟不肯再迈步,似乎是有什么无形的结界将她拦在了外面,怎么都靠近不得。
驻足良久,大门忽然被打开,穿着忍冬纹琥赭色与白色搭配圆领袍的男子走了出来。他的脸上多了些沧桑,还有一些零散的胡茬。让他看上去老了十岁。
“你?”
陆琮没想到还能有机会再见到万星淼,整个人怔在了原地,像是被谁点了穴,一动不动地。
万星淼也没有动作,只是看着他,想要从他身上窥探出一丝一毫曾经的那个傻小子的模样。
“啪”的一声,这响动送走了一只不算精致的酒壶,却拉回了两个人游走的神思。
“你是来找阿姊的吗?阿姊这几日不在府中。”
陆琮舔了舔嘴唇,擦了擦鼻子,浑身上下都透出手足无措。
万星淼一听到阿姊这两个字,低下了头。
“可能,这几日就回来了。算算日子,也、也快了。不然,你先”
陆琮又挠了挠头,扯了扯嘴角,脸部的肌肉怎么努力也挤不出一丝笑意。
“陆沝她,已经回来了。”
万星淼吞吞吐吐地,还是说出了那句残忍的话。
陆琮飞快地眨了眨眼,没有听懂她的意思,重复了一句,“阿姊快回来了”。
万星淼攥紧了拳头,深吸了一口气,微微侧身避开了陆琮的目光,“陆沝死了。”
“什么?”陆琮再次飞快地眨眼抿了下嘴,心里想着是谁与自己的阿姊重名了,又安慰自己,万星淼远在京城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万星淼伸了伸手,又缩了回去。
“尸体,就在城外。”
“你说什么呢?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这里是陆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