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回
“按照樵夫的话,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白榆换了身普通的粗布衣裳,走在了稍微前面的位置。
陈十七走得稍微慢些,也是一身粗布衣裳,将头发用粗布包在脑后,脸面倒是利索了许多。
“这附近,也不像是有住处的样子。”
陈十七探头望了望,走了这一会儿了,路边都只是林子,不同的就是密密麻麻与稀稀疏疏的区别。
又走了一段山路,不远处的屋檐映入眼帘。在密密麻麻的树枝丛中,勉强可以辨认出来。
“应该就是这里了。”
过了一块大石头,终于见到了这处小茅草屋的真面目。
水苏着了一件简单的姜黄色长裙,手里正拎着一桶水。她抬袖擦去了汗珠,又继续往前走去。
“我来吧。”
白榆三两步上前拎过了水桶,不由分说就往院子里去了。
韩让正坐在窗前练字,瞧着白榆进来,放下了手里的毛笔。
“十七娘子?”
水苏见到陈十七满脸的惊讶。
陈十七眨了眨眼,又觉得这里的消息没有那么灵通,水苏见到自己讶然也是常事。
“许久不见,不知两位是否安好?”
陈十七拱了拱手,略一行礼。水苏却不敢受礼,侧了侧身,避开了这一礼,躬身行了一礼,引着陈十七进了院子。
“先生,你真是神机妙算!连十七娘子能找到这里都能提前知晓。”
难得的,水苏的语调欢快许多。
韩让款款出来,拢了拢头发,躬身一礼。
“娘子一路辛苦了。”
“你若真觉得我辛苦,不如早些收拾行礼与我一道出山去。”
兴许是已经努力过了,再一次见到韩让,之前的那种压迫感已经全然不在了。
陈十七的神情放松许多,回了一礼便一撩裙摆坐在了一侧的竹椅上。
韩让愣了一会儿,望着她那越来越不像京城娘子的模样,思索了片刻,之后笑着坐在了陈十七对面。
水苏与白榆道了谢,请他坐在了一侧的竹椅上,这才去屋子里取茶粉。
“我自小就是听着你的传奇故事长大的,你可不能躲在这小茅屋里让我听后半段故事。”
陈十七咧嘴一笑,拽了拽袖子,抹了抹额头的碎发,又把头巾包了回去。
瞧着她这模样,韩让不住地摇头,脑海里总是不自觉地把她的一举一动与另一个男子做对比。
“看来,少堡主的魄力实在是惊人。”
韩让抿嘴一笑,端过了水苏手里的茶盏,缓缓起身,将茶盏放置在二人面前。
“少堡主不但魄力惊人,破坏力也是一样。”
陈十七抬手一挡,水苏便停下了注水,转而给白榆倒水。
白榆客气地点点头,冲着她微微一笑,也算是道谢了。
水苏回了一个微乎其微的颔首,端着水壶进了茅草屋。
韩让瞧着茶盏里的浮沫,低声道,“寒舍简陋,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茶沫来招待客人。”
“一路干渴,乍一吃茶,只觉得甘甜,哪里还敢挑剔什么。”
白榆摆摆手,又抿了一口。
陈十七也跟着抿了一口,这茶算不上什么名茶,却别有一番滋味。
“甘甜可口。”
陈十七点点头,十分赞同方才白榆的发言。
韩让的目光落在了白榆身上,这人瞧着面生,之前并不在陈十七周围。
陈十七注意到了韩让的目光,放下了茶盏,擦了擦嘴角,“这位,是少堡主的天下第一管家,能文能武,算得了账,办得了贼。”
“早有闻名。只是难得一见。”
韩让忙起身行礼,白榆也跟着起身,谦虚地一笑,“娘子玩笑了。白榆只是做了自己分内的事情。至于露面一事,白榆本身就是负责阿郎院中事宜的,不宜跟随出门。”
“白管事过谦了。”
韩让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白管事请。”
“韩郎请。”
“读书人对上了读书人。”
陈十七轻轻摇头,端着茶水去了水苏那边。
见她在忙着捶洗衣裳,便想起自从见到韩让,水苏就一直跟在韩让身边,存在感不大,但又让人觉得不可或缺。
“水苏娘子陪着韩让郎君许久了吧。”
“娘子直接唤我名讳就好。”
水苏手下动作一顿,脸上的神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陈十七嘻嘻一笑,凑近了一些,“那我唤你水苏,你唤我什么?阿妹可行?”
“娘子莫要打趣水苏,水苏只是个侍女,怎么能同娘子以姊妹相称。”
见她脸色爬上了绯红,陈十七停下了逗她的想法,“你刚才说韩让郎君一早就算到了我们会找来?”
“确有此事。当时住在此处,我便疑惑,这深山密林,娘子等人怕是难以寻来。”
“那,韩郎君可说要同我们回去?”
水苏略一犹豫,摇了摇头,回了一句“不曾说过”。说完这些,又有些不好意思,瞄了一眼韩让的方向,轻声道,“先生一向有自己的主意,水苏不敢去猜测先生的想法。”
陈十七瞧着水苏那谨小慎微的模样,又瞧了一眼院子里与白榆谈笑风生的韩让,这份感情怕是只能被辜负了。
又侧头望了一眼水苏,她那双眸子里,除了爱意还有浓烈的崇拜与感激,诸多情绪藏在那双丹凤眸中。
陈十七的心境倏地明朗许多,不是每一份感情都需要得到回应,水苏所渴望的从来不是韩让的关注,而是韩让尽情施展才情时的那份光芒。
“世间事,千姿百态,要参透实在不易。今日,怕是要辜负娘子的一番劳苦了。恕韩让失约,不能随娘子回去。”
这种结果,在与水苏闲聊的时候,陈十七就已经猜到了。
拱了拱手,“韩郎君有自己的想法,我们自然会尊重你的想法。”
“今日天色已晚,请两位委屈一夜,留在陋室小憩一夜。”
“给两位添麻烦了。”
本就是冬日,天黑得早,又是山中,此时太阳已经藏到了山后头,院子里暗下了一大片。冷风穿过林子冲到几人跟前,弱了许多,依旧能感受到冷意。
“几件棉衣,望娘子和郎君不要嫌弃。”
屋内狭窄,几个人只能坐在外面的竹棚下围着一只火炉小坐。
却也不是闲坐,毕竟,这里坐着个天才。
“这宝藏,我倒是有所耳闻。”
说起那份宝藏,韩让吃茶的手顿了一下,说起了旧时的一次玩笑。
那天他请陈太傅品鱼,两个人正坐在桌前等待着店里的伙计上菜,一个花白头发的郎君就从外面砸了进来。
还没等他说什么,后面就跟进来了一个头戴帷帽的娘子,那娘子的身形声音,陈太傅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白鸟,你输了,快把拿去的东西还我!”
“嘿,到我手里的东西,就得跟我姓,谁也别想拿走!”
被称做白鸟的郎君就是今日的白鹤仙,他自小便是一头白发,便给自己取了个名号叫做白鹤仙。
秦安雅听说有人剑术很好,便常常找他比试,一来二去,两个人的关系也算得上好友了,秦安雅便给他起了个诨号。
秦安雅临生产前,白鹤仙便刺激陈太傅与他打赌。两个人一人认定了是个女儿,另一人觉得是个儿子。就因为这个赌约,陈太傅输给了白鹤仙,便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给了白鹤仙。
“夫人追着白鹤仙前辈比试了几次,白鹤仙前辈每次都鼻青脸肿,却坚决不肯交出这个。我想,你们要找的,应该就是这个了。”
想起当时的情形,韩让眼眸中有了笑意。见他神情柔和,陈十七联想到了当时的欢乐氛围,那时的阿娘一定十分幸福。
“只是,太傅先生所钟意的,珍爱的,不可能是钱财这类身外之物。武林秘籍,更不可能。”
陈十七认可地直点头,若真是陈太傅最珍爱的,那她大概猜到了是什么书本之类,等拿到手,指不定腐烂成什么样子了。
“不过,这个确实可以成为埋伏老贼的引子。”韩让轻啄一口茶,又继续道,“虽然之前我们的计划失败了,但逆贼的势力,我们大抵摸清了。对付那群怪人的药物我们也有了,再次遇上,便轻松许多。”
陈十七同白榆都点了点头,这话倒是没有说错。
“烛懋是个贪心的人,贪财与好色便是他的致命弱点。只要从这两方面下手,便能拿得下老贼。”
“你的意思是,要把宝藏的消息再次放出去?”
“不需要我们放出去。”
韩让眸子变得深沉起来,夜色也随着这份深沉变得凝重起来,藏青色取代了水蓝,神秘莫测的星空挂在天空,两侧山头做边框,勾勒出山间星空图。
寒风扫过茅草屋,陈十七靠在窗边,望着满园的月色如水。每当有茅草飘落,她就要抬头望一眼屋顶,总忧心这屋顶不知何时会砸落下来。
“茅屋虽然简陋,可结构却十分结实。屋顶不只是简单的茅草覆盖,还有木梁压在上面。”
看她还没有睡下,韩让便轻声开口安抚她两句。
陈十七挠了挠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