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回
每日鸡鸣三声,风情就会从床上爬起来,拿着比他还要高半头的扶摇冲到院子里。也许是因为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可以做,他便全身心地投入到练剑中。
初时也没有什么老师去教他,他就只是单纯地由着剑带着自己去舞动。每一次的挥剑都让他身心畅快,时间久了,扶摇变成了他生活下去的唯一支撑。
那天,江铃与风驰陪着一位客人从院子里经过,刚好瞧见了他略显生疏却不失洒脱的动作,当即大声叫起了好。
也是那一次,他见到了父亲与母亲相视一笑,和善地对着他点了点头,父亲甚至揉了揉他的头。
风情的双眸一下子亮了起来,他下定决心要练好剑术。那天后,父亲与母亲为他请来了火离城最有名望的老师带他练剑,授予他剑术。风情练得更加起劲,剑术总是在同辈当中名列前茅。
直到去了京城,见识过世间百态,他才恍悟自己从前的想法太过幼稚。
“原来,这世间并不是非黑即白的。母亲与父亲之间的爱意,也不会因为我就多出许多。”
卫湘符合地点了点头,也是经历了这一劫,她才明白从前的自己是多么幼稚多么的不知天高地厚。忽的想起在江南的事情,如今想来,只觉得有趣,她不由得笑出了声。
见风情望过来,她才收敛了笑意,摆摆手,轻声道,“若不是江南一行,我也不会见到十七娘子。那番话,我至今印象深刻。”
“我还以为,江南一行,你恨上了陈十七。”
提起江南,风情心中滋味繁复。江南一行给了他一巴掌,也是这一巴掌把他唤醒了。
“若是你做家主,会同意与十七娘子他们联手吗?”
又坐了一会儿,卫湘忽的扭头看向了风情。
风情望着眼前的林子看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
“我不确定。或许,联手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风情的眼神多了些迷茫,未来的事,他看不清。
“如今时局混乱。陛下贵为天子,却输在了年幼,加上性格胆怯,跟随他未必会是胜者。烛家权势滔天,各地都有兵马,论起胜率,确实更大。可若是帮烛家,我们就是名副其实的叛贼。”
卫湘声音淡淡的,轻轻的,似乎风一来就吹散了。可这一字一句落在风情耳畔又格外有力。
风情略一思索,点了点头。心底里的正义感,还是不希望风家以及火离城站在烛家那边。
卫湘也跟着点点头,本身对烛家她也没什么好感,加上上次的成亲事件,她心中更是厌烦烛家。可她还是觉得应该尊重风情的选择,毕竟,风情先是火离城的少城主,风家未来的家主,之后才是她的心上人。
“别担心,烛懋虽然权势滔天,可我们火离城也不是凭着吹牛才站稳脚跟的。你是我火离城未来的城主夫人,我怎么会让你受这些委屈。”
卫湘的从前,风情依旧记在心里,只是他不想再次提及,以免伤害卫湘。
卫湘感激他的体谅,脸上自然地流露出欣慰的笑容。
此时,风涛再起,天上的云浪再一次翻滚起来。云色遮挡了月色,月色又在云色中翻滚。
终于,月色愈来愈明,云雾散尽,又是一轮明月。
配上阵阵清风,竹林的香气四散开来。
隐约传来的清泉声叮叮咚咚的,格外悦耳。
林子深处,一只小亭伫立其中。一男一女正相对而坐,中间是一盘死棋。
“老头,你这不明摆着欺负我?明知道我不擅长动脑子的事情!”
左右抓了抓脑子,伸手就想抓自己的大刀。
老神仙一挑眉,手里的黑子一下子飞了出去,下一息砸在了左右的手上。
左右抱着手一脸的委屈,“老头!你居然打我!”
“空有一身蛮力,毫无智慧,只能任由他人利用。”
老神仙幽幽地叹了口气,望了一眼左右,摇了摇头。从小他就疼爱这个小徒弟,可就是这份疼爱让这孩子的路越走越窄。如今,大错铸成,他要如何挽回时局?
左右并不明白老神仙的忧愁,只是揉着自己发疼的手腕,怨念四起。
老神仙张了张嘴,还是上前了一些,“很疼吗?”
“你试试?”左右白了他一眼,继续揉着手腕,见老神仙探过了头,她眸子迅速一转,手里内力凝聚,一个用力掀翻了棋盘。
看着黑子与白子交织在一处哗啦啦一股脑儿落了下来,左右脸上露出了笑容。
“老头,这就叫兵不厌诈!”左右一伸手,接住了一颗白子,单手按着小板凳向后一翻,又道,“谁说我没脑子的!”
老神仙一伸手握住了两颗黑子,一抬手,内力迅速凝结,黑子白子全部停在了半空。他的双手在半空中飞速掠过,不过片刻,黑子白子全部分了出来,位置依旧是刚才的位置。
他一抬眸,脚下略一发力,身子便落在了亭子外面,轻松一伸手,抓住了左右的衣领。
“哎呦,欺负人!欺负人!”
左右急了,跺了跺脚,发髻上的小铃铛哗哗作响。
老神仙无奈摇头,还是略一用力把她拽了回来。左右挣扎着,还是被拖了回去。
“老头,你作弊!”
“哪里作弊了?”
老神仙见左右坐在了原来的位置上,这才送了手坐了回去。
“你……你那几十年的内力与我这个十几年内力的对打,多不公平!你还说不是作弊!”
“多动动脑子,就算是对手多了一甲子的内力,也奈何不得你。若是空有武力,就算是多出一甲子的内力,一样是输。”
“你是说,万少堡主?”
左右眨了眨眼,直接点出了万星落。
老神仙点点头,“不只是他,这武林本就有着百样的人,勾心斗角亦是常事。”
“我不与他们掺和。老头你放心好了。”
听到这样的话,老神仙更是摇头叹气。看了看左右那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又看了看杂乱的棋局,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将他的无奈看在眼里,左右主动上前拍了拍老神仙的肩膀,“老头,你不要想太多。你们就是想得太多,太复杂了,才活得那么累。我要二百个心眼什么用?出门行走,遇到一个人我就得盘算他对我是不是真心,对我们兰时川是不是有益,对我又是不是有用。”
“我简简单单地过我的,他们喜欢我便与我多说说话,不喜欢我的,就走远些,我这日子不一样顺心如意的?”
“你呀,这江湖岂是这般简单的?”
“你们想的多,你们眼里的江湖就复杂,我想的少,我眼里的江湖就是简单纯粹的。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岂不快活?”
老神仙没有再多说什么,主动起身打乱了眼前的死局。
“吉人自有天相吧。”
左右见棋局不在,喜上眉梢,坐在了老神仙的身侧与他聊起了之前几日的趣事。
老神仙听着她的话,眼底满是慈爱和笑意。也许,这份难得的纯真能够以另一种方式在江湖中生存下去。
竹林一声赛过一声,随着风声渐盛,林声弱了下去,隐约有了水流声,江流的声音逐渐取代了林声,露出了宽阔的江面,此时的江面水激浪转,只有两只小船在水面上前行。
“楼主,前面就是江南的临海城了。”
帘子一掀,走进了一个身着象牙白长衫的女子。
“把东西都收拾一下,让兄弟们准备好,马上就是大展身手的时刻了,到时候,都不要手下留情。”
“是!”
这一声,蕴含了多少的喜悦和激动,只有当事人知晓了。
“烛家,烛懋,你不该动我千里月的。”
姬月拢了拢身后的长袍,唇间的乌黑让一袭白衣衬得更加明显。
他伸出了长袍下的手腕,手腕纤细,甚至能够清晰地看到手腕处的骨头。往上一些的地方,还有一道艳丽的花纹。手腕抬起,搭在了帘子上。
姬月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腕上,即便他寻遍名医,体内的毒依旧无法全部解除。
打起了帘子,他缓缓走到了甲板上。清风徐来,帽子向后倒去,露出了丝丝白发。
拜这毒药所赐,他现在已然成为了一个行走的药人。
“楼主,外面风大。”
“不必担心,准备上岸。”
“是。”
女子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果断地转身向后面走去。
不多时,大批人马往码头涌去。
陆琮初时接到带着月牙标志的信件时,也是有些犹豫。可看到里面的内容后,那丝丝犹豫立刻便消散不见了。
黄昏时刻,他就聚集了一队人马,赶往了附近的码头。
陆家一有动静,赵家立刻有了动静——一批人马从后门出动。
就在陆家的人刚抵达码头不久,赵家的人就紧随而至。早就猜到了赵家的动作,陆琮便分了两批人马分别赶往两处码头。他带着另一队人马在另一处码头等候着赵文彬的到来。
赵文彬见码头平静如水当即明白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