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回 陈年旧账
“这……”提起这事,汉子支吾了两声,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我也不太确定,可能是上个月吧。我一直在码头帮工,也不怎么回家,都是我阿弟在家照顾。”
“也是上个月吧,我回家了一趟,这才发现我阿弟失踪了。孩子、孩子也病成了这样。我一看,这也没法,只能把码头的活辞了,在家照顾他。”
温释倾扫了一眼不停地咳嗽的孩子,没有再问别的,蹲下身翻出了两棵草药。
“你把这些三碗水煮成一碗给他服下吧。我身上的草药有限,明日我会再送些草药来。”
温释倾将草药包好放在一侧的小几上,看了看孩子便起身拉着玉轻沅往外去了。
“哎,兄台,这附近可还有其他的人家有此症状的?”
出了门,玉轻沅才高声喊了一嗓子。
汉子忙躬身从小门钻出来,向两个人道了谢指了指树林的方向。
“从这直着走,绕过前面那棵老树,还有两户人家,他们家里也有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多谢。”
两个人道了谢,又往树林深处去了。
“温兄,刚才那娃娃怎么样?”
“我看他的症状像是中毒,可又有些……还是先看过其他两个孩子再下定论吧。”温释倾欲言又止,眸子里的情绪有些复杂,他既担心是自己与玉轻沅闯下了大祸,又担心是另有隐情。
玉轻沅点点头,伸手拿过了温释倾的药箱,背着药箱走在了前面。温释倾瞧他那积极的样子大概猜到了他的想法,低声笑了笑快步跟了过去。
连着看过两个孩子,温释倾心里的担忧更重了。
“看样子,应该与矿洞没什么关系。但这些孩子,确实中毒了,而且是同一种毒。又不像是毒果子的毒。”
“中毒?难道有人在水里下毒了?”玉轻沅得知与自己此前的举动无关,也是松了口气。只是看着这些痛苦的孩子,心中又有另外一种叫做心疼的情绪替代了内疚的情绪。
“这些大人似乎并没有出现什么不适。”
温释倾沉吟片刻,想起方才曾经看过的场面,便觉得此事很大可能又与温家有关。
两个人去竹屋拖上半睡半醒的老道医,再一次到了温家。
见温释倾回来,几个小厮忙七手八脚地跑回去喊人,不多时,温府门前又一次聚集了十几号人。
“燮儿?我的燮儿你回来了!”
第一个冲过来的还是上一次的那个头戴金钗的妇人,依旧和之前一样的神情。只是这一次,温释倾一个侧身躲开了她的拥抱,在她惊讶的神情下,拉了一把一侧的老道医,将他推到了门前。
妇人见老道医披头散发的,身上还散发出一阵阵的恶臭,忙挥着手退进了人群中。
老道医刚解了迷药还有些迷糊,跌跌撞撞,踉跄了两下,还是摔在了台阶上。
看到熟悉的脸,有几个人面色倏然煞白,或是退了两步,或是握紧了拳头。
“这是怎么回事?”
温秉德惊讶地望着老道医,又觉得此事过于难以置信,上前了两步,扒拉了一下老道医的头发,确认了他的身份。
“是、是你?当年,就是你,毁了我的燮儿?”
温秉德踉跄着退了两步,往日的种种一同涌上心头。小温燮的哀嚎声整个房间内都能听到,可他只是停在门口,捂着耳朵转过了身。直到痛哭声消失,他都没有踏进门口半步。
此事已经过去多年,他却能在夜晚清晰地听到一声声凄惨的“父亲”。玉轻沅说得没错,他不配做一个父亲。
这一切,都与他的这群兄弟有着莫大的干系。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几个弟弟,从几人目瞪口呆的神情中察觉到了什么,还是扭过头摇了摇头,这群人还能做出什么坏事。
“瞧瞧这是谁,是温家的家主温秉德啊!真是,好久不见了啊!”
老道医恢复了清醒,晃了两下站了起来,哼了一声便不再看他。目光越过温秉德落到了他后面的几个弟弟身上,身子又晃了一下,一侧的嘴角上挑了一下。
“喂,温秉仁!你们几个,还不快给我松绑!要不要我把你们干的好事全都抖出来啊!”
温秉德长大了嘴僵硬地扭头看向自己的几个弟弟。家中的琐事,全都是他这一房的几个晚辈在忙活,这几个弟弟房里虽然没有什么正经事务做着,却过着同自己一房一样的富足生活,衣食无忧。
想起上次温释倾带着重伤离开温家的样子,温秉德心中一惊。难道这群人还是不肯放过温释倾?一想到这,温秉德面露惊讶。
“你们,你们又做了什么?”
温秉德踉跄了两步,险些摔在台阶上。
其中穿着白衫的温秉仁一把推开温秉德,几步冲到了前面,手里的匕首闪过凶光,直直地刺向老道医。
玉轻沅上前两步一手按住了他的手,向后一折,匕首落地,痛呼声陡然升起。
“都别乱动!”
玉轻沅怒喝一声,后面几个想要冲过来的纷纷停住了脚步。
“温燮,你到底想干什么?”
穿着白色云纹胡服的温秉道先一步站了出来。
温释倾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这话,不该是我问你们吗?”
温秉道愣了一下,温释倾如今的目光里只剩下了冰冷,他都有些扛不住,默默地向后撤了一步。
“反正他们就两个人,趁机杀了他们,一了百了!”
另一侧的是温秉义,他不耐烦地推开了前面的妇人,扬起匕首就冲向了温释倾。
温释倾唇边出现了一抹冷笑,手里的银针迅速出手扎在了他的手腕。温秉义手上动作一僵,咬着牙想要用力挥下去,可手腕就是纹丝不动。
温释倾不急不慢地上前,一把拔掉了银针。
见手腕恢复了原样,温秉义当即就要刺向温释倾。
温释倾手里的银针一下子落在了他的胸前,冷眼扫过动弹不得的温秉义,他看向了站在后面只动嘴皮子的四叔温秉道。
见温秉义和温秉仁都动弹不得,温秉道多少有些忌惮,没有什么别的动作。略一思索,推了推一侧的女儿温娉。
“堂兄,堂兄你别这样,好歹我们是一家人。”
温娉自然明白温秉道的意思,从人群里挤出来,笑着为自己的两位伯伯说起了好话。
温释倾冷笑一声把两个人推到了一侧,抬手一掌将银针没入了温秉义身体里。
“你!”
被压在一侧的温秉仁注意到了温释倾的动作,双眼都瞪直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温释倾居然会如此对待他们。
“既然你们逼我回来,那我们就把陈年旧账一并拿出来,好好的,一笔笔,算清楚。如何?”
温释倾扬了扬嘴角,脸上依旧是温润的笑容,可几个人看了都是一身的冷汗。
“我们进屋吧。”温释倾走在前面,不急不慢地穿过了人群,在靠近温秉德时,轻声道出了一句,“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温秉德怔在了原地,这句话带了无数的银针,直接将他刺了个体无完肤。
玉轻沅左右望了望,丢开了手边的温秉仁,拽着老道医的后衣领跟在了后面。
一群人面面相觑半晌,还是跟着进了景园。
景园,充满着书香的院子。院子里各色的花卉开得正艳,单看哪一朵都觉得美妙,可聚在一起,只有鲜艳的朱红色霸占了全部的注意力。
温释倾没有坐在上首,只是选了下首左侧的一个位置,等着家里人一个接一个站在了厅内。年长的,年小的,站了一屋子,却每一个人敢坐下。
他也不急着说什么,只是侧着头望着上方悬挂的功德兼隆,眸中是鄙夷的神情。
温秉德不安地站在一侧,望着眼前完全不同的温释倾,心里十分复杂。上次一别,他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这个小儿子了。
“喂,我说,你们的家事,我一个外人留在这里不合适吧?”
老道医见一群人围在了前面,有些不自在地耸了耸肩。
玉轻沅见他不老实,直接踹了他一脚,瞪他一眼,“让你说话了吗?闭嘴!”
“你!你……”
见温释倾的目光扫过来,老道医立刻偃旗息鼓没了声音,乖乖跪在地上没有再吱声。
温释倾的目光轻轻扫过眼前的这群人,见几个叔叔一个比一个站得远,甚至把自己的妻儿都推到了前面,而自己则恨不得躲到院子外面去,嘴角不经意地露出了一抹笑意。他们还真是懂得欺软怕硬。
“那我们就先从十二年前开始算起吧。”
听他一开口,年少的几个人都松了口气。倒是温家的几个叔叔婶婶的,提起了心脏,屏住了呼吸,神色紧张地看向温释倾。
“他是谁带回来的?”
温释倾指了指地上的老道医,等着几个人回话。
几个叔叔互相推搡一翻,谁也不肯先站出来。
温释倾也料到了几个人的做法,嗤笑一声收回了目光。
“既然你们都不肯说,那,你说吧。”
温释倾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了老道医身上。
老道医看了一眼温释倾,先愣了一下,后眼珠子利落地转了两圈,忽的露出了两颗发黑有些漏风的牙齿,满是皱纹的脸庞带起了一阵阴风。距离近一些的温娉揉了揉胳膊向后退了两步。
“我!他是我请回来的。我也是为了你好,景园夜里湿冷。”
温秉仁硬着头皮站了出来,怕老道医胡说惹怒温释倾,便瞪着老道医僵硬地回了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