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回 那又如何
小乞丐们一股脑儿涌进来。有的个子高挑，有的身板细溜，还有几个爱美的，扎了一堆双髻，还带了两只小花。带头的小子示意了一下，他们齐刷刷地把身上的铜钱全部交给了万星落。
万星落看着眼前的口袋从干瘪一直变得饱满，眸子再次弯成了月牙。转身从一侧的大箱子里拽出了烤鸡烧鹅，大手一挥，让几个小乞丐吃了一顿饱饭。
他则满意地抱着铜钱离开了茶寮。
天涯扶了扶脑袋，万般无奈地摊了摊手，还是小跑着跟上万星落的脚步。
队伍轰轰烈烈地进了皇城。
吹打的声音小了下去，只剩下了肃穆。秋风扫过大街，聚集的人群再次消散，只剩下了几片枯萎的落叶。
小皇帝也起了个大早，只是连日的紧张准备让他心绪不宁，眼底的青黑一层叠着一层，实在是算不上好看。
水月天还没亮就起身了，唤来了各个丫鬟太监，训话了用去了半个时辰，这才让他们进屋来伺候小皇帝。
从洗漱到换衣服，一整套下来也花去了四个时辰。
望着心绪不宁的小皇帝，水月有些担心。
还没等她开口，门外就传来了烛懋的声音。
水月心下一惊，生怕小皇帝露了馅。可此时阻止烛懋见到小皇帝，更让人起疑。只好整理好小皇帝的衣裳，低声嘱咐两句，快步去准备茶水。
烛懋倒是没有为难小皇帝，只是讲了些长辈对晚辈的交代。而且他今日的神情更是让人捉摸不透，脸上的笑意十分逼真。
水月也有些纳闷，平日里烛懋对小皇帝可不见得有什么亲近的话，今日的反常难道只是为了一个皇家宝藏？
她暗暗地记下了烛懋的反常，稳稳地把茶水送到了小几上。
烛懋见她过来只是扫了一眼，而后就起身出去了。
“大婚仪式就开始了，可不能因为我耽误了陛下的良辰吉日。”
烛懋略一拱手便扬长而去。
小皇帝抓了抓手底的袖子，抿着嘴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见烛懋的身影消失在房内，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浊气。这么多年的傀儡皇帝，终于要做到头了。
水月将茶水送到了小皇帝身边，“陛下，仪式马上就开始了，你切记跟着前面的礼官走，不可出错。”
小皇帝愣了会儿，垂眸望着胸前的巨龙。巨龙的眼睛炯炯有神，就像是活的一般。四只爪子也用力地踏在祥云上，这才是世间独一无二的主宰。意识到方才没有回答水月，又点了点头。
鼓槌高高地扬起，重重地落下，鼓声响起，一波一波向外散去。
不多时便传到了小皇帝的寝殿，水月忙俯身帮他整理好衣摆，确认没有一条多余的褶皱，才开门跟在小皇帝身后向外走去。
仪仗队紧跟在后面，随着小皇帝一行人往外面走去。
两只仪仗队在太庙外的空旷场地会合，望着对面走来的小皇帝，陈十七手里的扇子还是晃动了一下。
这场大戏，就要落幕了。
二人对视一笑微微颔首，同时转身往太庙去了。
这一番大礼结束，天色已经黑沉沉一片。
陈十七随着小皇帝一起绕过满席文武进了立政殿。
瞧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陈十七也顾不上什么礼节就把手里的团扇扔在了一侧。
小皇帝先是一愣随后想起了什么，守在外间等着陈十七换衣服。
陈十七伸手拆掉了头上的金饰，晃了晃脖子只觉得十分酸软，抬手捶打了两下又马上褪掉了外面的衣裳。一层又一层，穿上的时候花了两个时辰，褪下则只需要半盏茶。也顾不上衣服用料多么金贵，就胡乱团在一处塞在了床铺的一侧。
她在里面套了一件轻便衣裳，换装并不需要太久。又把头发简单地盘在头顶，将脸上掉了大半的妆容随意地抹去，不多时就从里间走了出来。
小皇帝瞧着这一幕眨了眨眼，总觉得与之前见过的陈十七有着天差地别。不是那张脸，是身上的气质。
陈十七注意到小皇帝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所有动作忽的一顿，尴尬地笑了笑躬了躬身。整个人又文雅起来。
小皇帝没有追究这事，而是回了一礼，不急不慢地进了内间，将外面的龙袍褪去，同陈十七一样塞到了床上，又觉得头上的衮冕不合时宜，一并扔在了床上。
望着床上歪倒的白珠还有缠在一处的红缨，他心里一下子轻松了。就像是多年的大石头被人搬走了。他的心情大好，脚步也快了。
望着急匆匆出来的小皇帝，陈十七低首笑了起来。
“笑什么？”
小皇帝被她这一笑没了主意。
陈十七摆摆手，笑道，“陛下这几步走得颇为帅气。”
她这样一说，小皇帝倒是害羞起来。
陈十七赶紧拍了拍他，与他一道往外面去了。
绕过长廊，昔归几个人早早地备下了马车。
“娘子，我们走吧。”万星落从车上探出了头，“这就是小皇帝啊？”
他并不在意无人应答，瞧着小皇帝挥了挥手，“陛下，上车吧。”
陈十七见小皇帝并不介意，直接略过了万星落的失礼，一撩裙摆上了马车。小皇帝瞧着没有人放下板凳，只好学着陈十七的样子抬腿往马车上迈。
“哎。”
万星落一回头就是差点摔下去的小皇帝，他一伸手抓住了小皇帝的手，一个用力将他拉上了马车。
远处的树林中隐隐有人影移动，万星落扫了一眼便进了马车，昔归紧随其后，天涯负责驾车。马车驶离了皇城。
不多时，另一只队伍也出了城。
从城门出发，马车在黑夜里行驶了一夜，在山林的清新中迎来了白日。
阳光灿烂，每个人的眸子都闪出光亮。
陈十七伸了个懒腰一跃下了马车，四处打量了一眼，指了指前方的山道。
万星落睡眼惺忪地起身，打了个哈欠儿拎着小皇帝下了马车。
小皇帝又是一夜未眠，不过这一晚大部分的原因是他出宫了。终于远离了那座牢笼，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舒畅，大口地呼吸着山林的新鲜空气，眼底的青黑都退散了许多。
万星落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今日还有半日的山路，陛下可得挺住了。”
小皇帝点点头，还觉得万星落小瞧了他，“爬山有什么难得。”
“陛下可要记得此时说的话。”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小皇帝信誓旦旦地开口，丝毫不以为自己会在半个时辰后力尽神危。
为了准时抵达山洞，陈十七与万星落走在了前面，昔归与天涯则护送小皇帝在后面歇息。
走在茂林深篁中，四处的鸟鸣声声让人心悦。
“想过，失败的后果吗？”
见她越走越欢快，万星落挑了下眉头。
陈十七回头望了他一眼，眸子一转笑道，“万少堡主还会害怕吗？”
“是人都会有恐惧。这与开心难过不是一样的吗？”万星落摆了摆手，“这次是场无大不大的赌局，若是输了，你很可能一无所有。”
陈十七耸了耸肩，“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万星落重复了一遍，小跑两步走在了前面。
陈十七紧跟着追了过去。
两个人在林子里奔跑了一盏茶，停下来的时候都是气喘吁吁的样子。
陈十七不知道如何形容此时的心情，或许所有的情绪都被掩盖在了狂跳的心跳下。
她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呢？
又爬上一处山头，远处的山洞若隐若现。
两个人见四周没有人跟过来，便坐在了一侧的石头上。
半山腰的小皇帝咬了咬牙，继续跟着天涯往山顶爬。他一边抹着汗一边往山上去，初时的自信早就不翼而飞，只剩下酸软的双腿机械地前后摆动。
另一队人马刚刚抵达山脚，见不远处有另外一拨人赶来，立刻丢开了马匹往山上奔去。最后的一拨人在半盏茶后赶了过来，二话不说就往山顶赶去。
穿过一条溪流，山洞就这样撞入视线中。
两个人坐在山洞前等了一炷香，这才见到了天涯稍有些踉跄的身影，他背着小皇帝小跑着赶了过来。
小皇帝不好意思地低垂着头，好半天除了一句道谢再没有其他。
万星落主动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头，“不打紧，天涯自小体力就好。陛下，我们不会笑话你的。”
“多、多谢。”
小皇帝一矮身子退了几步，对万星落这自来熟的行为有些抵触。
陈十七笑着插在两个人中间，拖着万星落往一侧走了走，指了指半山腰的一伙人，“烛懋的人马倒是腿脚不慢。”
“前辈的人应该也快到了，我们进去吧。”
“等等。”
陈十七四下张望了一下，不远处的林子动了动，方京墨的身影从林子里出来。
万星落一扬眉，难怪昨日的大婚上不见方京墨的人影。
方京墨见到小皇帝就是躬身一礼，小皇帝见到了熟悉的人，脸上的表情轻松许多。
见不远处的林子有些躁动，天涯抬手抓紧了后背的长剑。万星落一把按住了他的手，对着他摇了摇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