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回 十里红妆
雾气散去,大队人马从远处走来。这一路,浩浩汤汤,正红色铺天盖地。
可惜路上没什么人,如此浩瀚的阵仗,一辈子兴许也只能看一次。
坐在屋顶的秦霄老远就瞧见了这片“红色海洋”。
大致清点了一下人数,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转身落在了院子里。几步便回了自己的屋子,不多时,穿了一身爵头联珠纹的圆领袍,腰间配了一只躞蹀带,长剑悬挂在一侧,对侧挂了一只玉佩。他还特意将头发梳理起来,用一只翘脚幞头裹住。
陈十七恰好与万星落结束了对招,瞧着如此装扮的秦霄相视而笑。
“外公今日这一身,光彩熠熠,年轻了几十岁。”
陈十七小跑着到了秦霄身侧,帮他正了正一侧的襟口。
无论是什么话,从陈十七嘴里出来的,秦霄统统十分受用,更不要这是实打实的夸赞了。当下便笑出一脸褶皱。
万星落也竖起了大拇指,“前辈今日神采飞扬。”
“那当然了!想当年,老夫也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美男子。”
秦霄一仰头,脸上露出得意。
“老家主,娘子,宫里来人了。”
昔归从外面进来,身后跟了一众人。
为首的是跟在小皇帝身边的嬷嬷,后面的是水月与一众宫女太监,他们手里都捧着珍奇的物件。
“念。”
万星落笑呵呵地取过了递上来的礼单,念着上面的物件,眼里不断地冒着金光。
这可都是钱啊。
比他那两万两的黄金可贵重多了。
“聘金万两。”
一声落下,一只红通通的木箱子便落在了院子里,一个小宫女上前打开,里面整齐排放的黄金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陈十七站在一侧也露出些惊讶。不过是一场做戏的大婚,竟然也准备得如此奢侈。想着她便看向了一侧的秦霄,若不是因为秦霄,若是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官家娘子,太后也不会拿出这样大的阵仗来吧。
万星落略一点头,两个人便扛着箱子进了大厅。
“聘饼一担。”
话音未落,有一只箱子落地。万星落瞧了一眼挥了挥手,又继续往下念。
“海味八式,鸡鸭各一对,四色糖……”
这一念就念了个口干舌燥。
期间,昔归为他蓄了两次茶水。
从晨曦未醒到夜幕迟迟,宫里的人才离开。
万星落瘫坐在庭前,说什么也不肯起身。
“可是感受了一次数钱数到手抽筋?”
瞧着他无精打采的模样,陈十七从身后递来一坛酒。
万星落眼前一亮,拔开酒塞就是一大口,一大口冷酒下肚,白日里的枯燥便悉数退了下去。
“这酒不错。与之前喝的味道不同,哪里买的?”
“是方才的聘礼里的。”
陈十七实话实说,脚边还有方才的箱子,上面的红绸就躺在一侧,箱子大开着,里面很明显少了一坛酒。
万星落差点呛到,赶紧扭头看一眼,果真是方才的聘礼。
“你……”
看着陈十七不在乎的样子,万星落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陈十七拎出来另一坛酒,扔掉了酒塞就倒进了碗里。
“好歹是你的大婚,怎么这么不拘小节?”
万星落摇了摇头,不客气地灌了一大口。
陈十七也灌了一口,擦了擦嘴角的酒渍,笑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呗。”
说完这句,她心里又默默地补了一句,“谁知道明日还有没有命喝这口酒。”
想到这里,她便拎着酒坛子坐在了外面的长廊下。
万星落坐在栏杆上,抬头望了望眼前的月光。
这样的日子,过惯了,还有些不舍得放下。
两个人守着聘礼喝到了天亮,第二日一大早,外面就传来一阵骚动。
二人强行甩掉一身的酒气爬起来往门外走去。
刚走到院子,熟悉的脸就闯进了视线里。
“表兄?”
陈十七眨了眨眼,还以为自己喝醉了。
一侧的房门打开,秦霄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也顾不上打招呼的秦秋和就往后面的马车赶去。
陈十七也跟了出去,看着两只满满的马车,满脸的疑惑。
“外公是打算搬到京城来住吗?”
这话是问一侧的秦秋和的。
秦秋和笑着摇头,“这是祖父为你准备的嫁妆。”
“嫁妆?”
陈十七愣了,不是做戏吗?这怎么聘礼嫁妆的,满满当当,大婚六礼一样不差?
“想什么呢?赶紧去看看。”
万星落推了她一把,催着她去马车前。
“你们几个,把东西搬进去。记得小心些。”
秦秋和吆喝了一声,几个手下立刻应声拆掉了上面的遮雨布,一只只红漆镶金的箱子露了出来。
秦霄笑着绕了一圈,拉着陈十七边往厅里走边打探着她的口风。
“外公,你什么时候弄得?不是一直在太傅府住着吗?”
陈十七还有些回不过神,她只当这是一场诱敌的大戏,却没想到秦霄却如此重视。
“不管怎么说,都是大婚一场,做戏不还要做全套吗?再说了,这些本就是你阿娘的东西,她若是知晓你要成婚,必定要给你备下足足的嫁妆。”
秦霄拉着她进了正厅,厅内已经摆放了许多的箱子。
“你来看看,有没有缺什么?我们都是些糙汉子,不懂得你们姑娘家的心思。若是还缺些什么,我再去买些。”
陈十七随着秦霄走到了箱子边,每一只箱子都带了一只金锁,锁上面镌刻了栩栩如生的凤凰图案,线条流畅婉转,只是看着都觉得是一种享受。
箱子里面铺了一层缎面布,上面摆放了一些贵重的首饰。具体的她认不得,只看上面散发的淡淡的光泽便觉得是些价值不菲的物件。
她缓缓蹲下身子,捡起了一只金簪,簪头部分是一只含苞待放的梅花,与自己头上的那只木簪有些相似。
“这是?母亲的嫁妆?”
秦霄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是备下给你阿娘的嫁妆,只是后来的事谁也没想到,就一直搁置在那了。如今你要成亲,我便把这些一起带过来了。想着,你成亲,你阿娘也会把这些给你备上。哦,我又添置了一些,你看看。”
秦霄又带着她来到了另一只箱子前面,里面摆放了各式各样的匕首,每一只的手柄部分都做了不同的纹路。有几只还带了鎏金。
看得出来,都是用心做的。
陈十七看了看秦霄,更觉得自己以前的举动太过可笑幼稚。
“这是一些青州的特产风物,别的地方买不到。你若是不喜欢,就换些别的。”
秦霄讪讪一笑,打开了另一只箱子。
“外公为了这些让我们几个连着跑了几只港口,你看着可满意?”
秦秋和从外面进来,擦了擦额间的汗水,把手里的小木盒递了过来。
“这是?”
陈十七带着疑惑打开了盒子,里面放了一块小巧的玉牌,上面的秦字笔画清晰。她扫了一眼秦秋行腰间的那块木牌,看了一眼秦霄,有些不知所措。
“我年纪大了,也用不到了,这块牌子就给你当嫁妆了。若是以后我不在了,还有这些人在你身边,我也放心。旁的人不知道,秦家的黑骑一共是五只。”秦霄还刻意压低了声音,“到时候,谁要是欺负了你,你就让他们去揍他一顿。”
“有外公在,我怎么会有事。这些用不到的。”
陈十七眼睛有些发酸,她快速眨了眨眼,微微仰头把盒子还给了秦霄。
秦霄又推了回去,“从小我对你阿娘和舅舅就是一视同仁,如今你也和你的四位表兄一样。他们一人一只黑骑,最后这一只便留给你。”
“外公。”
陈十七目光扫过一排排的嫁妆,最终落在了秦霄脸上。那张脸历经风霜,那双眸子却依旧闪亮,里面的光芒里满是慈爱。那是亲情。是久违或者被她忽视已久的亲情。
她不由得想起了那日在密室里看到的那些书信,将近一半是秦霄的手笔。字字句句都是对自己和阿娘的关怀。再看这些嫁妆,每一只金锁都是精雕细琢打造的,就连箱子的选材怕也是秦霄精挑细选之后才准备好。这些用心,绝不是一两日就可以备好的。
鼻子越来越酸涩,她一把抱住了秦霄,泪水划过脸庞砸在了地上。
“外公,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傻孩子,你们身上流得都是秦家的骨血,都是我秦家的后代啊。”
秦霄轻轻拍了拍陈十七的后背,眼睛也有些泛红,“若是哪天不想嫁了,一定告诉我。对付个狗贼,不需要拿我孙女儿的婚姻大事去赌。”
陈十七抿着唇摇了摇头,“这样能最快最有效地对付烛懋。我不想再有更多的人因为他家破人亡了。”
“这性子,怎么就随了你那个顽固的阿耶。”
秦霄无奈地叹了口气,眸子里闪过担心,担心一闪而过,那份坚定取代了担忧。
无论如何他都要保护好陈十七,这是秦安雅唯一的血脉,也是他唯一的孙女。
一侧的秦秋和扬了扬头,故意带了些酸味,“这都要大婚了,哭哭啼啼的多不吉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