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箭在弦上

  “来,尝尝看。”

  陈十七手里端了两只琉璃盏,里面铺了一层冰块,上面摆放了时下新鲜的水果。

  “还是我的十七想的周到。哎,小姑娘就是疼人,可真是小棉袄哟。”

  秦霄把席子铺开,将小几放上,陈十七将琉璃盏放在上面,跪坐在一侧。

  万星落按着栏杆一转身,依旧箕坐一侧,依着木门舒适地晃着腿。

  昔归也端了两盘糕点,一并放在了小几上。

  “这是绿豆做的,消暑。”

  “嗯,好吃!”

  万星落咬了一大口,满足的双眼再次眯成了月牙。余光瞧见了低头看书的韩让,万星落便喊了一声。

  “书呆子,吃东西了。”

  万星落一仰身,拿着糕点的手就搭在了韩让面前的书案上。韩让略一抬眸,眸光扫过他手里的糕点又落了回去。

  “糕果盈前益自愁,那堪风雨滞刀州。”

  万星落歪了下头,将手里的糕点送进了嘴里。细细咀嚼两口,才咽了下去。

  “如此珍品之前,什么忧什么愁不能消去呢?”

  韩让目光平静地扫过万星落,继而扫过陈十七,略一低头,“家仇国恨”四个字从他的唇间吐出。不需看到他的眸光,万星落都能感受到来自书生的一份义愤填膺。

  陈十七手上的动作一顿,略一垂眸,目光瞥过各色糕点,情绪倏地就降了下去,再看各式糕点,便没了之前的兴致。

  “这小子真是没说错。你这个书呆子。”秦霄见气氛凝重,伸手弹了一颗水珠砸在了韩让脑门上。韩让抬手一擦,看向了秦霄。

  “若是只有愁,只有恨,活着的人便是死了的。”秦霄摇摇头,戳了戳一侧没有吃相的万星落,“你看看这小子,比活人还像个活人。”

  他说着又一颗水珠砸在了万星落脑门上,伸手做了个绕圈的动作,“你们啊,一个太像个活人,一个太像个死人。不然,你们跳进老夫的铁匠炉里,老夫学着那炼丹的老君,给你们烧一烧,再学着女娲造人的手艺,给你们匀一匀,怎么样啊?”

  秦霄几句话,打碎了凝重的气氛。陈十七脸上的表情放松了许多,抬手拎了茶壶给秦霄续水。又另外倒了一碗茶放在另一侧。

  “韩郎吃茶吧。”

  韩让微微颔首,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起身换了位置。对着秦霄一拱手,“方才的话,打搅了前辈的雅兴,实在是韩让的过错。娘子,方才无意冒犯。实在是抱歉。”

  “韩郎说得不错,国仇家恨确实难以释怀。明日起便操练起来。”

  陈十七抬了抬手里的茶盏,轻啄一口。

  不多时,从屋顶处掠过一道人影。

  见到来人,陈十七忙笑着迎过去。

  “前辈,十七,请到大理寺一叙。”

  方京墨脸上带着笑意,但眼底略有些青黑,看上去多了几分憔悴。

  陈十七知道她定是有要事,便催着秦霄起身,韩让也跟在其后,与二人一道随着方京墨往大理寺去了。

  万星落把所有的吃食一并挪到了厅中,昔归将屏风移到门口,水苏将几件衣裳挂在了架子上,三人一同做出一副热闹的避暑场面。

  大理寺内早就安置好了宴席。

  厅内铺了一张方席,四面皆有小蒲团,中间是一张圆形小几,上面摆放了各色的糕点吃食。左侧坐了穿着轻便衣裳的太后与小皇帝,另一侧坐了老王和白洛邱。待几人全部入座,小厅倒是显得有些拥挤。

  “十七这几日可是大好了?烛家小子实在该死,居然下如此狠手。”

  太后见陈十七入座,略一颔首,多问了一句。

  陈十七笑着点头,浅浅地回了一句好得差不多了。

  老王一见秦霄落座,便忙不迭地给秦霄倒了满满一大碗的好酒。见秦霄没有走的打算才安心许多。

  “既然大家都来齐了,那我便说要事了。”

  老王看了看秦霄,又看了看太后,得到了太后的首肯,这才搓了搓手。

  “烛懋一家权势滔天,屡屡犯下人命案。为了让天下百姓过上和平安乐的日子,我们,想了个办法。就是,需要诸位配合。”

  老王再次瞄过秦霄。秦霄自然知道这群人的打算,不过他也不喜欢被人算计,便只当看不见,自顾自的吃酒。

  陈十七一听这话大概也明白了什么,看了一眼方京墨。方京墨回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见她颔首,陈十七便坐直了身子,将手里的茶盏放在一侧,细细听着。

  “我们的想法是以大婚做饵,将烛懋一行人引进深山。”

  接着,老王就讲起了大婚的事宜,包括陈十七需要做什么,也包括纳名问吉一些繁琐的事宜。太后还强调了陈十七的名分:以皇后的身份入主后宫。虽然,陈十七根本不在乎。而这场大戏的另一个主角——小皇帝,全程正襟危坐,脸上不见笑意。

  “你们这是要让十七去送死啊。”

  秦霄越听越不耐烦,眉头一挑打断了几个人的话,目光从老王的身上落在了太后身上。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些京城权贵的最初模样。

  “我家十七不欠你们任何东西。是你们亏欠了她,你们欠她一个疼她的阿娘,欠一个爱她的阿耶,亏欠她一个家。如今,你们竟还要用她做诱饵。老夫不同意!”

  秦霄一拍小几就站了起来,拉着陈十七就要往外走。

  “乖孙女,咱们回去。这就是场鸿门宴。他们不在乎咱们的死活,咱们也不必在乎他们。这么大的一个国,这么多的人口,怎么就非要牺牲你了?”

  “外公,我想试试。若是能除掉烛懋,也算是为父亲母亲报仇了。外公难道不想为母亲报仇吗?”

  听陈十七开了口,秦霄的动作顿住了。在无数个夜里,他想过。可现在不一样,陈十七是秦安雅唯一的骨肉,他怎么能将她的安危交付到这样一群人手里。

  只是,他又看了眼方京墨,终是缓缓松开了陈十七的手,又坐了回去。

  “我同意也行。不过,我得跟着。还有,无论这计能否成功,你们都要保证十七的安全。”

  见秦霄回了席间,陈十七抚了抚裙角,坐在一侧。

  方京墨目光复杂地看过来,左手缓缓挪动拉住了陈十七的右手。陈十七笑着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这样……”

  见事情顺利,老王松了一口气,信心十足地将这几日的计划说了出来。

  天色还没有完全黑透,三个人便在暮色中折了回去。

  夜里,方京墨留了下来。

  夜间天气炎热,陈十七便开着窗,任由外面的蝉声和月光一并闯进来。月光细碎地洒落满屋,将一切事物的轮廓都模糊了,烘托出一种别样的朦胧美感。床前也是一片白茫茫,似是天上的云迷了路,让这闺房化成了人间仙境。帷幔恣意飘摇,宛如仙女的衣摆。

  二人躺在床上盯着床顶的帷幔出神,任由那些无形的仙子将自己的神思带离这片污浊的土地。

  “十七,大婚那日,我替你去。”方京墨转了个身,看向陈十七,低声开口,“到时候,带着凤冠,还有团扇遮挡,旁人认不出来。”

  陈十七也侧过身,仔细打量着方京墨,她还是以前的模样,那样的好看,还那样为她着想。随即笑了笑,“京墨,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我也不能因为报仇,就让你冒险。烛懋的人也不一定在哪里动手。”

  “无论烛懋是不是在大婚途中动手,大婚那日都十分危险。就算是……”

  “我知道。不是还早嘛,我会好好跟着外公学武功的。”陈十七一把拉住了方京墨的手,指了指窗外的天空,“我们好久没有一起看星星了。难得你留在这里,劳烦少卿再陪我一次。”

  “十七,我不想你有事。”

  方京墨哪里有心思去看星星,拉过了陈十七,满眼的担心。

  “有你们在我怎么会有事?”

  陈十七转过身看向窗外的景色。

  满天的繁星低语,一弯月牙悬在半空,云烟从她的身边溜走。月色泛着莹莹的蓝色,偶尔还会有萤火虫的黄色飞过,让夜色里多了几分生动的色彩。花香时时飞舞盘旋,几只未眠的花儿俏皮地摇摇身子,猛然送来一阵清香。迷人又沁人。

  “我只想你好好的。”

  方京墨望着天上的星星,浅浅地开口。

  “我也想京墨好好的。我想外公好好的,昔归好好的,天下百姓都好好的。想从前的十里长街,人群熙攘。想以前热闹繁华的京城。若是没有烛懋,京墨会是天下第一的女官吧,勤政爱民,秉公执法。父亲也会在宫中教书,阿娘会站在夕阳下,等着父亲回家。”

  窗外的蓝色渐渐浓郁,花香将窗前的人儿都送进了梦乡。梦里,或许有那么一片盛世: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

  鸡鸣三声,陈十七梦中惊醒。抓着衣服就往外面跑。

  方京墨揉着眼起身,瞧着她匆忙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染了笑意。掀了被子把她拉回来,替她收拾好才许她出门。

  秦霄早就等在了院子里,只是他还是不愿强迫陈十七。甘愿等她睡到自然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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