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回 忙忙碌碌
“皇上,此女有通敌叛国的嫌疑,理应立即处死!”
刘保值此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器小易盈,自从上次被方京墨戏耍便一直记恨着方京墨,连带着对陈十七也恨之入骨。
“刘公此言差矣。且不说通敌叛国没有实质证据。只一样,十七一名乃是先帝所赐,将她处死,你将先帝的脸面置于何地啊?刘公担任刑部尚书多年,想必不敬先帝是什么罪名,当是心中有数吧。”
也有许多不赞同的声音。
朝堂上没一会儿就热闹了起来。
三派林立,一部分主张处死,一部分主张查案,还有一部分静默林立。
小皇帝早已习惯了他们的吵闹,也不关心这些,只是盯着陈十七上下打量。
还是以前的模样,性子有些像陈太傅,似乎不太讨喜,也不会说些好听的话。大部分的五官也都随了陈太傅,可惜秦娘子的美貌了。
“不如先将陈可茗的名字剥去,再重新审如何?”
“可若是此女根本就无甚罪过,你这般做法岂不是叫人笑话?堂堂刑部尚书,拿人不靠证据全凭一张嘴。”
“不如先将陈可茗留在宫中,待诸位良臣贤公查明此案真相再做处置,如何?”
朝堂立时安静下来,小皇帝平时很少参与他们的案情讨论,就算是开口,也是一两句无关紧要的中立的话。就在众人都以为方才出现了幻觉时,烛相却开了口。
“此事,就依陛下高见吧。”
烛相点了头,朝堂便再没有了反对的声音。
几位新进官员高喊着相公英明,这事便了了。
官员们三三两两地散去,偌大的大殿剩下了陈十七、烛相以及龙椅上的小皇帝。烛相抬眸看了看小皇帝,又扫过身侧的陈十七,带着说不明的笑意离开了。
陈十七被顺理成章地留在了后宫。
不过,在选择住所的时候出了问题。
“太后娘娘,陈可茗站在立政殿前不肯移身。”
“罢了,另外收拾一处宫殿吧。”
太后也摸不透陈十七的想法,只能悄悄收拾了一番衣裳,打算天黑时再往陈十七的住处去探探口风。
陈十七直挺挺地在立政殿前站了半个时辰,双眸微垂,双臂隐在袖中。别的宫殿做什么用的她不清楚,但立政殿她多少还是听过的。
入住这里,是谁的意思呢?
陈十七只觉得有些头疼,万星落这张嘴真的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刚回京便遇到这种难题了。
不多时,一个年纪稍大些的侍女领着她进了另一间院子,才刚坐下,侍女就从外面进来。
“陈娘子,太后来了。”
门外的侍女也不知道是谁的人,领着她进了屋便守在外面,既不与她攀谈也不干涉她的活动。导致她来了好一会儿都搞不清楚状况。
“参见太后。”
与侍女一起迎出去,轻扫一眼款款走来的太后,陈十七垂下了眸子,恭敬地行了一礼。无论如今是谁把持朝政,面前这个人都是这个国家最高贵的女人。
“哀家记得你以前是常来内廷的,只是后来却不见你了。可是定了亲事?”
太后一脸慈祥地拉着陈十七进了屋子。身边的侍女便将守着陈十七的侍女带了出去。
随太后坐在席间,陈十七摇了摇头轻声道:“是父亲觉得我年岁大了,应当与皇子皇孙们保持距离,不应再肆意出入内廷。”
“你父亲就是太偏爱你。这么精致的娘子藏在家里却不肯让我的这些孩儿们见见。”
“是父亲担忧我行事莽撞,冲撞了贵人,惹出祸端来。”
“乱世之中,何处不是祸端?太傅一案你且放宽心,皇儿已经择人去查了。这几日先安心住着,少些什么,都与我说。”
太后一直握着她的手,手里明明是一片暖意,陈十七却总觉得手上发麻。听到这接近结束的话,陈十七才觉得舒坦许多。
“多谢太后。”
“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孩子,今日天色也晚了,你早些休息,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应当是十七去给太后请安才是。”
这话陈十七就不敢乱接了,毕竟还要很多事情没有结束。
太后意味深长得笑了笑就离开了。
陈十七躺在床上迟迟难以入眠。身下是质地柔软的上好缎子,身上是带着馨香的被子,不论是与万家堡的住所相比,还是平乐庄的用度,那都好了不止一个档次,可这些让她心里的不安更加肆意。
一时思索起大火那日的情形,一时盘算起太后今日的用意。左思右想,就是不得入睡。
或许是在床上躺久了,倒也能小迷一时半会儿,但窗外的寒风凛冽,夹杂着几声惨烈的猫叫,她又从混沌中挣扎出来。
大约卯时,她便从床上跃了起来。一来,天色微微泛亮,二来,她实在睡不着。在外室练了一会儿万星落教给她的招式,这才有了些精神。刚坐下喝了口凉茶,外面的侍女就敲门进来。在她身后,还有另外四个侍女,一人端着金盆,一人捧着毛巾,一人端着瓷杯,一人捧着陶盂。
陈十七左手蹭了蹭右手,差点忘了皇宫里不比宫外。简单地洗漱过,便遣散了这几人。这时又有三个小侍女过来,一人执梳一人轻轻捧起陈十七的头发,还有一人将一侧的木匣子打开,里面装了各式各样的发簪发梳一类。
陈十七看得头大,只挑了一只簪子,要侍女束个简单的高髻便可。只这一个高髻,又梳了半个时辰。陈十七揉了揉脖子,有些想念方京墨那利落的手法。不过,能让大理寺少卿梳头发,怕也只有她才会有此做法。现在想来,只觉得十分有趣。
她正思索着那日的情形,早饭便成群地进来。一个人守着满桌的饭菜,她的胃口实在好不到那里去。草草地吃了两口便让人撤掉了。
见室内没人了,她便依靠着长榻,闭目养神。毕竟再过不久,这里就由不得她做主了。
“娘子,烛相来了。”
“嗯。请他进来吧。”
陈十七瞬间把腿放了回去,理了理衣裳直起身来。
烛相,那位位高权重的朝中重臣。
陈十七明白,烛相亲自到后宫来找自己,定然要打探宝藏的虚实。那样有权谋的人,却还是抵挡不住一份宝藏的诱惑吗?不过,他若是知道这份宝藏根本就不存在,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烛相。”
见到这张脸,她禁不住地猜想,自己一家的灭门惨案究竟与这位烛相有多大的关系?
陈十七脸上挂着客套的笑容,嘴里说着客套的官话,心里泛着难挨的反胃。
方京墨之前也是这样吗?
也是从反胃开始的吗?
“哈哈哈,侄女真是太客气了。论起来你还得喊我一声叔父呢。哎呀,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了。上次见你还是个小娃娃呢,如今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烛相热络地招呼让陈十七有些恍惚,这份演技实在是让她自愧不如,至少,她挑不出任何毛病。就是不知道他在面对太后和小皇帝的时候是不是也这般客气?
陈十七敛去了多余的思绪,笑着坐在了席间。
“说起来真是可惜。”
烛相看着陈十七又提起了陈太傅,从太傅的功绩一直到他的冤屈,一番话下来,陈十七都禁不住误以为陈太傅是他的亲人。
她没有搭话,灭门的案子是京城人尽皆知的事情,只是这么久了,谁也没有给出答案。若是烛相有意要查,这个案子只怕早就水落石出了。
“怎么又说起了这事,哎。我记得你的乳名是叫十七吧,还是先帝取得。”
陈十七对他这明显套近乎的行为已经没有了任何感觉。
“这样,这几日你先住在这边,待太傅府修缮完成,你再搬回去。怎么说也是从小长大的地方,多少有感情的。”烛相体贴地拍了拍她的肩头,又想起了什么又嘱咐道,“莫要委屈了自己。”
“多谢烛相。”
“以后叫叔父就行。烛相什么的都是给官场上那些人喊的。”
烛相说完了今日的客套就以府中还有要事为由离开了。
目送烛相离开,陈十七面无表情地回了房间。
看来,自己还有些用处,暂时没有引起烛相的杀意。
她刚坐了没一会儿,小皇帝就来了。那张脸隐约有些小时候的模样——一张在一众皇子皇孙里,平凡的脸庞。
“昨晚睡得还好吗?”
小皇帝坐在对面,双手隐在了袖子里,眉眼间有些局促,他舔了几次嘴唇,笑容也十分僵硬。
“多谢陛下记挂。骤然换了地方睡得有些不安。”
陈十七摇了摇头,自己眼底的憔悴都不需要开口去掩饰。
“也对。当时我刚回京也睡得不稳妥。”
小皇帝点了点头,陷入了对刚入京那段时间的回忆。
“咳咳,皇上,吃口茶吧。”
侍女水月将手边的茶盏放在了小皇帝眼前,打断了他的回忆。小皇帝恍惚回神,歉意一笑,端起了茶盏。试图用吃茶掩盖住自己的不安与窘迫。
陈十七抬眸扫过水月,心下明白水月是有意打断小皇帝的话。她也知道,小皇帝此番来定不是为了嘘寒问暖的,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观他自打进屋到现在,举动中难掩局促,这主意应该不是他想出来的。那,便只能是太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