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火烧圣医宫
不,百里初琴想说出打断她的话,但胸口气息郁结,血气翻涌,令她分外不适。
奇怪……
她慢慢抬起头,嘴角浮起一丝凄凉的笑,话里藏着偏执:“可是来不及了,这一生我都不可能得到,我已经受够了这一切!明明你是南疆遗民,应该最明白国破家亡的感受不是吗,为什么你无法理解我呢?”
说着,她兀自冷笑起来,脸上被光影切割成一半阴鸷,一半狰狞的神情:“既然如此……我喜欢的东西,如果我得不到,也不能让任何人得到,就算死,也要死在我手上。”
“你……”领悟到她言语背后的含义,百里初琴紧缩眉头,目光平静下来,但仔细去看,却能看出其中悲伤与怜悯。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只有你、只有你不行!”
“你错了,宫九临,南疆是国破家亡,但你想想,是谁造成了南疆的惨状,是东都啊,而你们也终究因内乱政变。纷争是没有止境的,数十年或者数百年后,誉朝终会灭亡,但给誉朝做陪葬的,却只会是不到弱冠的哥哥,新婚的丈夫,甚至年老的父亲。”百里初琴强忍着悲痛,说,“你错了,师妹……”
“不,我没有错,我怎么会做错?!”
几乎是嚎叫着,眼泪同时没忍住落了下来,她将玄羽扇甩了出去。百里初琴也没料到这样会刺激到她,抹了一下眼角被黑烟熏出来的眼泪,靠着听声辨位往右边躲去。
她没有料到宫九临的执念如此深,为了埋在心中二十多年的情感,要拉着自己一起死。但她现在还不能死,百里初琴对自己说,她还有东西要交给归雪,可是在这样的火场中,她该如何出去?
头顶的房梁已经摇摇欲坠,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百里初琴就地翻滚一圈后取下案几上的古琴,然后运起内力,无形的音波随琴弦震散开去,如强劲的一掌打向宫九临的腰部。收回飞旋回来的玄羽扇,宫九临被这蕴含数年内力的琴音击中,顿时呕出一口血来。
紧接着,百里初琴也体力不支地倒在地上,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从未闻过的中药味,顿时捂住口鼻:“你做了什么?”
“大哥告诉过你,他的徒弟中了寒毒,对吗?”宫九临见此一笑,低声沙哑着嗓音说道,即使是以匍匐在地上这样狼狈的模样。
百里初琴当机立断,用银针封住自己的周身大穴,盘腿坐在地上,试图用功逼出毒来,就听见她接着道。
“他为什么知道这来历不明的毒呢?因为啊,这就是我们东都皇室用来控制死士的慢性毒药啊。只不过,现在经过我的改良,就变成了一用功就要命的剧毒。师姐啊,你就留在这里吧。”
她这番话中信息量很大,百里初琴一时恍然。
“你一进来,就放了毒,那你自己也……”隔着燃烧的火海,百里初琴抚着胸口,忍受着气血逆行地痛苦,却感觉到手脚发软,根本无力站起来。
嗓子被灼烧得发痛,咳嗽了好几声,血染红了宫九临的唇齿,她发出鼓动的风箱般粗哑的声音:“是,我也会死,现在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件事,大哥他其实并不想……复仇。他甚至在找到归雪之后想解散玄苍教,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没错,想复仇的一直是我,我……无法忍受本该属于我的东西被夺走,也无法忍受我的大哥竟如此心无大志。咳咳咳,连他的女儿都是如此……一切的一切,都在阻拦我、劝说我,那我呢?”
“你……太自私了,为了复仇什么都不顾。”眼前发昏,周围的景物被燃烧的高温扭曲了原本的面目。百里初琴皱起细眉,她很清楚,一旦发生内乱,周边各国定会蠢蠢欲动,特别是西域,定会祸害边疆百姓。
用手肘撑住地面,她勉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我本是金枝玉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我八岁的时候,就失去父母,国破家亡。长大后,唯一的兄长却只沉迷于儿女之情,我篡改你的信,只是想点醒他,我又有什么错?世上所有事都冤有头债有主,誉朝杀我父母,毁我家园,血债便应血尝!”
话到最后,皆是愤愤不平之意,满腔怨愤,她的声音几乎震散房屋。
“冤冤相报何时了……”百里初琴喃喃着,身为南疆族,没有人比他们更懂得其中的苦楚。南疆族从一开始的反抗,到现在的归顺,从瘴毒横生的密林中走出,接受东都更先进的农耕技术,现在又成为誉朝的子民。
经过长时间的融合,南疆族与誉朝子民又有何异,而且,南疆族离开西南方后,环境确实改善了很多。比起重建南疆王权,她觉得活着更为重要,帮助南疆而她现在做的,只不过微不足道的一点,将南疆族的医术、蛊术以及独门技法传承下去。
“看来我与你,当真是很不同啊。”震声宣泄过后,宫九临凄然一笑,吃力地挪动步伐,一步一步朝前走去,“如果没有我,大概你们现在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吧。不,也可能……被人出卖,被朝廷一路追杀。”
这时,房梁上又塌下一块,正巧砸中她,顿时,剧痛从腿上蔓延开来,她不用回头看,就知道自己的右腿腿骨被砸碎。真疼啊……她充斥着血丝的眸中渗出些许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止不住,却还是伸手朝前爬去。
“不甘心,我不甘心……”
指尖沾染着鲜血与灰尘,在触碰到雪白的衣摆前,无力地垂了下去。
“如果我是宫九幽……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只剩一句虚无缥缈的妄言,消散在这场大火中。
百里初琴低下头,不忍再看。
谁能想到,宫九临竟然隐藏了那么多心思呢?心头郁结着千百般情绪,即使封住心脉,毒素也渐渐攻入心肺,就在此时,她却听见了轻微的脚步声。
她艰难地抬头看去,是谁,竟然冒着被大火焚身的危险进入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