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合奏
见归雪落座于凉亭，钟离逸轩没有时间犹豫，走上前去：“姑娘如果不介意的话，不如与我合奏一曲吧，《春江花月夜》的话，大概难不住姑娘。”
“是你啊。”认出对方是谁，归雪略一作答便垂眸调试琴弦，“也好。”
钟离逸轩立刻转向萧夜依，谦和地问道：“昭乐公主殿下，可否允许我与她合奏？”
见说话的是钟离逸轩，坐回旁观座位的萧夜依并不在意，只瞥了一眼便淡淡地回他。
“可以。”
合奏？孟清蝶自然清楚，合奏并没有那么轻松，何况这两人都是今天才见面……
“那就由钟离少爷先请。”归雪缓缓地说。
钟离逸轩点点头，轻松地转了一下手中的洞箫后，说了一句：“献丑了。”
与笛声不同，萧声更加悠扬，即使是适合宴会的曲子，它也总是带一丝苍凉感。钟离逸轩学习吹箫，并非磨练技艺，而是陶冶情操，在闲暇之余，有所寄托。
萧声起，琴音紧随其后，孟清蝶紧紧盯着归雪的双手，那瞬间，仿佛看见了另一双白嫩细小的手。
不经意间，她回想起那个比自己小五岁的孩子，以及她与自己初见时的场景。
紫藤花的花枝垂下，小小的花瓣比指甲还薄，阳光洒向湖面，折射出彩色的光线，那时沁人心脾的花香仿佛又钻进鼻翼。
“你也要叫我师姐哦。”那个小小的孩子，睁着那双幼圆的眼睛，对她缓缓说，“我可是不到三岁就跟母亲一起学琴了。”
她当时七岁多，第一次见到这么人小鬼大的孩子，明明才到她的肩膀，口气却挺大的，她不禁问：“你是谁？”
“什么嘛，你不知道我是谁？”那孩子瘪了瘪嘴，脸却鼓得像肉包子一样，反而有几分可爱，“我叫百里归雪，是圣医宫宫主的女儿。”
“姐，你怎么了？”孟清佑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看着自家姐姐像着了魔一样地盯着弹琴的归雪，孟清佑感到非常的奇怪。
眼睛里面的雾气已经模糊了视线，孟清蝶浑身一颤，眼眶里蓄起的水珠差点掉出眼睛，她连忙回答：“没什么，只是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就有不逊于自己的琴艺了。”
天赋、指法、名字，无一不契合，她绝对就是小师姐……师父失踪五年的女儿。
终于找到了。
孟清佑听了这个解释，很是赞同地点点头：“是啊，看六公主的脸，大概已经要被气死了，随便来个人都能抢走她的风头……”
没有注意孟清佑在说什么，此时，孟清蝶满脑子里只有一个疑问。
为什么，为什么小师姐在这里？小师姐和倾颜是什么关系？倾颜……和玄苍教又是什么关系？
她抬头看向萧倾颜的背影，眼里的震惊与怀疑各占一半。
钟离逸尘的位置就在孟清佑旁边，听到对方说的话，他忍不住伸手掐了一下这个口无遮拦的家伙。昭乐公主就在孟清佑前排，距离他只隔了两个座位，这要是被听到了，到时候怎么得罪的都不知道。虽然，他的姐姐已经是当朝太子妃。
孟清佑被钟离逸尘这么一掐，他本身也不愚钝，自然明白对方的暗示，于是也就乖乖闭嘴。
在过去的一个月，钟离逸尘已经听过无数次的《春江花月夜》，但若说合奏，最为出名的还是古筝与琵琶合奏。此次听箫与琴合奏，倒也别有一番风味，悠扬的乐声使得刚才有些紧绷的局面变得轻松了不少。他年纪小，才十二，但向来懂得察言观色，刚才自称琴师的姑娘一出现，除了昭乐公主，太子妃和昭阳公主的反应也很耐人寻味。
另外还有，虚长自己三岁的哥哥。
他的目光将庭院里的两个身影来来回回扫了三遍，还是没想通钟离逸轩主动提出与归雪合奏的原因。毕竟，这两个人明明就是陌生人吧，看来……
是……看上了啊。
钟离逸尘微微眯起眼，表情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更像是好奇的同时，又有点失落。
完全不知道被自己向来天资聪颖又十分自信的弟弟脑补了许多的钟离逸轩悄悄地打量了一眼归雪，虽然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对方头顶齐整的百合髻。根据目测，对方年纪尚未及笄，盘发可能是想让自己显得更成熟一点吧，而且之前喂兔子的时候，对方还没有盘发，乌黑发亮的头发在阳光下就像是漆黑的绸缎。
萧夜依看着凉亭中的两人，不禁疑惑这两人是不是早就合奏过，两人的合奏如比翼而飞的双燕，默契无比，完美和谐，比之早有准备的孟清蝶与钟离逸尘也毫不逊色。
古朴典雅的旋律在那双纤纤素手下流泻而出，将人带入一个幽静、平和的夜晚。并没有太过热烈的节奏，但即使只是平静、轻柔相和的乐声，就已足够牵动听众的情绪。晚霞下芬芳的花丛，江面上飘摇的轻舟，幽静璀璨的星空，在平缓的尾声中渐渐远去。
她微微握紧拳，深呼吸了一口气，想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放松一点。
不过是个琴师，而已。
一曲毕，归雪收回双手，起身后微微欠身道：“小女不才，献丑了。”
已经平静下来的萧倾颜率先鼓起掌，回过神来的其他人也跟着鼓掌。她对萧夜依笑道：“归雪出身于乐坊，从小学琴，我和她投缘，所以将她收为府里的琴师，希望昭乐姐姐原谅她刚才一时率性的行为。”
这声“姐姐”，可真是叫得亲密。
话都说到这份上，萧夜依也不好再揪着一个丫头片子说什么。她一抬头，又变回那个趾高气昂的公主，只摆摆手说：“既然妹妹开口了，我自然不会再追究，既然府上有这等厉害的琴师，下次就不要再藏着掖着。”接着，她一顿，语气带着一丝傲慢，“不过，下次换一个人，可能就没我好说话了。”
她是琴艺大家的弟子，能够欣赏归雪，但这完全不是看在萧倾颜的面子上。
她希望对方，能明白这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