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被圈禁

雍正八年六月,弘旺离开热河,回京圈禁,竟在途中携带笔墨行走,俨然已成自由民。

弘旺回京后,拘禁在毗邻宫城的景山,与三伯允祉、十四叔允禵等为邻。禁锢处门、窗尽行封死,留一砖洞以通饮食,由太监负责送饭,原有家奴皆被流放。雍正帝不再允许他保留奴仆,将他们照允禟家奴之例发遣打牲乌喇。

他身上的锁链被取下,改为“散禁”。弘旺再入牢笼,原有诸般期盼全然落空,惟以笔墨自娱,在纸上书写结拜弟兄之名,排解忧闷,不想为监守所获。

内务府立即派员赴热河,将和弘旺结拜诸人提京严审,达崇阿难耐夹棍之苦,供出弘旺有意逃亡蒙古

弘旺:要还不放我,我就和你一块逃去扎西王的地界,那块儿山东、山西各省的买卖人特多,咱们躲在那儿为生罢。

扎西王”实指喀喇沁右翼扎萨克郡王扎什,已于康熙四十二年病故。

喀喇沁牧场地接热河,汉人移民众多,弘旺意图逃出去以后藏身于此。

这话说得十分敏感,一来这会儿正值清朝用兵准噶尔之时,二是喀喇沁频繁与皇室联姻,三阿哥允祉、十四阿哥允禵之女皆下嫁该部,弘旺之语实犯大忌。

案情审明后,雍正九年弘旺被再度锁禁。结义兄弟们送刑部从重究拟,下场如何,尚不清楚。

热河总管赫奕因失察之罪落职,由巴什接任。负责监押弘旺进京的来文与曾经监守弘旺的内大臣佛伦本是兄弟,因为未能查出弘旺夹带笔墨,俱遭惩处。此时距允禩归天已逾四载,而胤禛对他子孙的戒备,未有丝毫放松。

综观档案,弘旺的习性可归结为以下四点:

(1)贵胄习气尚未消泯。

弘旺自王子骤降为马甲,任性使气的贵胄习气并未消泯,殴打陈京便是一例。

两年之后,他对因此罹罪仍愤懑不平,抱怨道

弘旺:“我就因为揍了陈京,立马把我绑上铁索,圈到这时候。

弘旺仍以王子皇孙自命。纵使家境不复往昔,对青睐之人仍不吝封赏。如达崇阿深得其心,先后给过蓝盆巾2条、荷包2个、绢袜和缎面鞋各1双、葛布袍子、布单裤各1件,并将剩菜赏给他打扫。还维持着体面的架子。

(2)对雍正帝怀有幻想

雍正帝与之有弑父之仇,又将他降为披甲,发遣热河,缚以铁索,使之受尽磨难,他却依然对其抱有幻想,向观音保说

弘旺:万一主子开恩把我放了,指定封王爷、贝勒。到那时候,我一准把你们带去京城,落个好差事什么的。

又同达崇阿说

弘旺:万一主子开恩放了我,一定会封个大爵位,保不齐封王、贝勒呐。

如前所述,雍正帝对弘旺的处置还留有些余地,如保留家口和部分属人,也未像对待允禟(塞思黑,seshe)子孙般给予恶名。所以梦想有朝一日能风光回京,恢复身份。

然而随着时间流逝,幻想被残酷的现实消磨的支离破碎。弘旺对雍正帝的认识愈深,对未来的期许愈低落,屡称

弘旺:要是不放我则罢了。

甚至打算逃跑。所以,历经磨难后,他重获宗室地位的底气并不足。由于他出身高贵,不脱天潢贵胄之气,一朝沦落后更渴望他人尊重自己的身份。与其说上述话语是他日夜企盼四伯开恩,倒不如说是增加伙伴对自己前途的信心,获得更多现实帮助与慰藉的手段。

(3)雅好汉文化的痕迹

允禩的汉文造诣不高,以致康熙指定名士何焯教授书法,而允禩并无兴致,不过虚应故事而已。

弘旺却深受汉文化熏陶,热衷舞文弄墨,囚禁时仍习练不辍。他还为自己起过法名,叫做湛涌(jan yung),并以“湛”字为行辈,给结拜弟兄取名。

柏起图称:“菩萨保又问小的:‘你有汉名否?’小的说:‘咱没汉名。’菩萨保抓阄儿,给小的起名叫湛忻。” 弘旺将“法名”称为“汉名”,除了汉传佛教的弟子之名外,还有汉字人名的含义。当时下层满人精通汉文者少,弘旺此举证明他深受汉文化影响,对结拜兄弟而言,可谓汉文化的洗礼。

(4)对友情的渴望

囚禁中的弘旺极度渴望友情,和他结拜之人皆称本不愿如此,因其三番五次劝说,诱以甘言,才决定拜把子。弘旺在结拜仪式上发誓

弘旺:我要是欺凌弟弟们,死无全尸。

不可谓不诚恳。结拜后,他常与排行次席、三席的观音保、达崇阿相聚,甚至“卧则同眠”,颇有刘、关、张之风。

“小的(观音保)同达崇阿值班时,菩萨保把我们俩带他家里躺着,所以外人瞎造小的谣,特恶心。打那会儿起,不和菩萨保等一块行动了。”

所谓外人造谣,无非编织弘旺好男风等流言蜚语,观音保闻知,遂不与之来往,达崇阿则依然如故。

如前所述,达崇阿为弘旺私解锁链、衔命去家中问安,而弘旺待其亦厚,

柏起图供称:“菩萨保、达崇阿一道生活,非常亲热。达崇阿得病时,就在菩萨保炕上躺着。菩萨保亲自煎药服侍他。要见不到达崇阿,想得连饭也吃不下。”

弘旺生长钟鸣鼎食之家,趋奉之人甚多,自不待言,可直到大厦倾颓,沦为罪人,目睹世态炎凉后,才懂得友情之珍贵,竭力厚待忠诚于己之人。匪特达崇阿如此,即如不离左右的家奴穆腾,弘旺亦打破主、奴藩篱,与之结拜。这一珍视友情,平等待人的品质,堪称苦难土壤中结出的人性之花,可谓热河四年给他的最大馈赠。

应该说,弘旺的心态与宽松的拘禁环境密不可分。达崇阿等为弘旺松绑,轮班兵丁熟视无睹。弘旺与达崇阿过从甚密,流言纷纷,总管却不稽查。这与在京囚禁的允禔、允祉等人的境况形成极大反差。

弘旺回京后,热河传言四起,说他甫入边口,便赐还黄带,入京后封为贝勒,放了陵寝大臣。似乎在当地人眼里,弘旺仅是偶获薄惩的王爷,并非身陷囹圄的重囚,与雍正的初衷全然不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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