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贵人
且说那天全公公跟着静贵仪过来,打听清楚前因后果,就顺手把那几截断了的镯子拿走了,回过头去皇帝面前复命,特意提起这个,宸曌便让他把镯子修复一下,送还给和玉娥。
全公公从皇帝小时候起就跟着他,江山大事上他或有不懂的难以揣测圣意,可这后宫里的事儿,皇帝一个眼神,他就知道该怎么做,和玉娥貌若天仙,宫里近几年都没有过这般绝色,皇帝是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能不动心?
可谁也不知道这只镯子背后到底是怎样一段故事,全公公的好意和自作聪明,此时此刻只勾起了和玉娥心底无可奈何的苦涩,甚至觉得是滑天下之大稽,皇帝竟然给自己的妃嫔修复她和其他男人的定情之物。
而这件事但凡说一个字,就是死。
全公公更殷勤的笑说
全公公:内务府才做好了您的绿头牌,玉常在准备着吧。
和玉娥的手正要触摸到镯子,全公公这句话说出口,她浑身一哆嗦,手也僵滞了,多多少少的情绪涌上来,呆滞地看着全公公,可全公公还以为她是乐坏了,笑着躬身让她准备着,之后就走了。
香荷送客回来,脸上伤还没好的小丫头欢喜得活蹦乱跳,扑在主子膝下说
香荷:恭喜主子,主子,咱们终于要出头了。
和玉娥的眼泪扑簌簌而下,香荷慌得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太高兴才掉眼泪,可是越问主子越哭,最苦的日子里都没见怎么掉过眼泪的人,此刻竟哭得不能自已,甚至从炕上滑下来,蜷缩在地上大声哭,手里捏着早不是原貌的镯子,哭得浑身颤抖。
香荷:主子你怎么了?
香荷吓坏了,生怕好容易来的运气被主子这么一哭就没了,但无论和玉娥如何痛哭,她无法左右皇帝的意志,也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她不可能活生生哭死,只能勉强笑着被送上乾清宫的龙榻。
全贵华曾经的话她还记得,她不能反抗,不能让皇帝不悦,惹怒了皇帝,但凡有人去查,去翻她的过去她的曾经,德瑢就一定会被牵连。
她必须让皇帝喜欢自己,喜欢自己,哪怕翻出过去的事,那也仅仅是过去了的,她要让皇帝知道,现在的自己,只属于紫禁城里最至高无上的男人。
红烛高照,端坐龙榻,脚步声声声近,和玉娥的心一下下跌入无底深渊,牵扯的剧痛让她幡然醒悟,原来在翊坤宫被郭贵人折磨的自己尚且有血有肉,而从帐子掀起的那一刻起,她这一辈子都要活成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这一夜,子夜时分电闪雷鸣暴雨如注,之后接连几天大雨不停,内务府绿头牌上也日日都是和玉娥的名字,雨霁天晴时,昔日默默无闻的玉常在,已然摇身一变升成玉贵人,清清静静地住在皇城偏僻的那个角落里。
这一日久不见客的院子里,贵仪娘娘带着宫女到访,和玉娥在门内迎了,静贵仪不及坐,先站着仔仔细细打量她,啧啧道
长孙·贾惠:当初针线房里那个小丫头什么模样我还记得清清楚楚。
长孙·贾惠:女大十八变,真是完全不同了,你这天生的美人坯子。
长孙·贾惠:我算是信了蔚兆夫人说的,你母亲也是个美人。
夸赞漂亮的言辞,和玉娥已经听得烦腻了,别的人来登门闲坐她都无所谓,爱来不来,只有静贵仪,是她自流连乾清宫数日,晋升贵人后一直等的客人,她晓得静贵仪不会轻易放弃。
而之前正是热闹的时候,她没有好的机会插进来,如今为了朝廷赈灾,皇帝渐渐冷淡自己了,静贵仪是该来了。
香荷奉了茶,静贵仪让她和自己的宫女都去门外等候,待喝过茶,便开门见山说
长孙·贾惠:皇上这些日子忙,后宫里什么都惦记不上,但前头的事已经差不多了。
长孙·贾惠:反正每年都有四季灾害,皇上不可能时时刻刻都盯着。
长孙·贾惠:过些日子太皇太后可就要回宫了,你这些日子该去乾清宫露个脸。
长孙·贾惠:别叫皇上给忘了。
和玉娥且笑
坡平尹·和玉娥:娘娘尚未住进东西六宫,臣妾怎敢觍颜安枕?
坡平尹·和玉娥:多谢娘娘好意,臣妾在这里很好。
长孙·贾惠:我虽不在东西六宫里,也住在热闹的地方,但你这里太偏僻了。
静贵仪尴尬地笑着,如今她和鲁顺仪尚未迁入东西六宫,虽然都已是一宫主位之尊,但因为早年就各有院落独居,大概是皇帝瞧她们住得好好的就没动搬家的念头,说不好听些,她们俩也再不会有什么机会添子嗣,并不需要更宽敞的地方。
但不能主一宫,始终是静贵仪心里不自在的结,这会儿和玉娥毫不忌讳地说出来,心里对她不免又多一层厌恶。
可厌恶归厌恶,对静贵仪来说,值得利用的人,谈不上喜欢或厌恶,在她眼里和没血没肉的工具并无差别,便又说道
长孙·贾惠:一直默默无闻日子未必不好过,就怕一是盛宠转眼落寞。
长孙·贾惠:就会有人来踩一脚,那样的日子才真正可怕难熬。
长孙·贾惠:我劝你上点心,不必让皇上宠上天。
长孙·贾惠:可凭你的姿色才貌,让皇上时不时想起来很容易
长孙·贾惠:你从前和德瑢青梅竹马,他是皇上面前第一才子,你肚子里的墨水一定也不少。
长孙·贾惠:我晓得你进宫做宫女前就会读书写字,皇上从前喜欢全贵华。
长孙·贾惠:见天拉着她写字读书,你一定比她聪明能干多了,怎么不好好利用?
和玉娥缓缓抬起眼看着惠嫔,清冷一笑
坡平尹·和玉娥:臣妾都忘了。
静贵仪满肚子不乐意,冷哼着
长孙·贾惠:我是为你好
坡平尹·和玉娥:娘娘是为自己好吧,臣妾等您来,盼得脖子都酸了,自认低贱不敢登门。
坡平尹·和玉娥:但盼着您来一回,好把话都说清楚了。
坡平尹·和玉娥:臣妾只有这一张脸,心是空的,灵魂也不知早去哪儿了,不过是行尸走肉。
坡平尹·和玉娥:您和其他娘娘们瞧着臣妾在乾清宫的日子好。
坡平尹·和玉娥:臣妾和皇上到底怎么样,您想听听吗?
长孙·贾惠:你这什么话,合着我打听你们床笫之事?
静贵仪怒然,眼眉纠结时,眼角竟露出一道细纹。
坡平尹·和玉娥:您误会了,臣妾是想说,皇上和臣妾不过雨露之恩。
坡平尹·和玉娥:莫说臣妾不想被您利用,就是愿意为您做什么,也帮不上忙。
坡平尹·和玉娥:您跟在万岁爷身边十多年了,难道不明白臣妾这些话的意思?
静贵仪怎会不明白,可她不甘心,哪怕雨露之恩,也好过自己如今连乾清宫的门都走不进,可这个女人竟说得这么直,什么不被利用,什么不愿意被利用……越想心里越火,静贵仪倏然起身,作势要走,才迈开步子,又回过头对她说
长孙·贾惠:你也知道,我在这宫里十多年了,你以为自己说这几句话,就能逃脱我的摆布?
长孙·贾惠:咱们走着瞧便是了,有本事就混出贵华那样子来和我平起平坐,若不然……
坡平尹·和玉娥:臣妾有什么可让您摆布的,您若想用往事来让臣妾就范。
坡平尹·和玉娥:大不了鱼死网破,您也脱不了干系。
坡平尹·和玉娥:或者,您是要臣妾去劝皇上召您侍寝呢,还是让臣妾去刺杀皇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