蜩螗沸羹（26）

月光照在巡逻的人的身上，他们的身躯单薄得就像是他们的影子。他们不敢窃窃私语，他们坚定地守护自己想要守护或者不得已要守护的人，他们目光如炬看着前方，生怕有人又偷偷摸摸入侵。

铃兰的帐篷里，竹苓前来辞别。

“姐姐，我马上要回去了。”宫里的人已经派人过来了。竹苓换上了入宫的衣服，就像是淑女一样，她志在远方，却终究难逃宫墙。她不想与宫里的莺莺燕燕争宠，她只想去游历四方，看大好河山。

“嗯。”铃兰恍惚看着妹妹，想起自己成婚那天，叹了口气，溺爱地摸了摸她头上的发饰，“好好进宫去，好好获宠。人世间本就太多身不由己，你看我们在这儿，至少我们还活着。你呀，是替代我们一家人入宫去，你得恩宠，我们一家人才会好好的，你要是在宫里犯了事，我们一家都遭殃。”

“我知道，但是我并不想去，我也想跟公主一样不顾一切。”

“不顾一切去死？”铃兰问她，“你死了我们也会死，你明白吗？”

“我明白。”竹苓脸上没有丝毫笑意，一入宫门自己的命便于一家人息息相关。她愁眉苦脸，厌恶地看着旁边的公公，压低声音说，“皇上你也见过，比我们爹年纪都大，我一想到要嫁给他，我就恶心，我又不缺荣华富贵，我就想自由自在。”

“人生在世，不如意十有八九。”铃兰说，“我失去了丁香，我丈夫又死了，我自己能活多久都尚未可知。你进宫，你至少还能活着，等你生下子嗣，熬死了皇后那个老女人，你就可以平步青云，让你儿子去当储君。”

“我宁愿一辈子没有子嗣，我也不想和老男人共度一生。”竹苓说着便流下眼泪，她紧紧抱着铃兰，“我怕这一别就再也见不到你们，我怕你们战死，怕……战败。”

“嘘，别瞎说，我们会赢的，我们会带着好消息回去。”她说，“你就安心等我的好消息就好，到时候我们入宫去看你。”

“姐姐，我天亮就要出发，我真的不想去。”竹苓抹掉眼泪，依旧哽咽，“我……我心里不踏实。”

“没事。”铃兰摸摸她的脸颊，心疼地说。

“哎，也不多说。”竹苓跟着公公们离开。

竹苓回到自己的帐篷，看着自己的盔甲，把它收好，这个她是一定要带回去的。她抚摸冰冷的盔甲，低着头亲吻了一下，她清楚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穿上这个了，她本骁勇善战，却要屈身在冷漠的皇宫里。

一连赶了半个月，终于到了长安城，她抬头望着高高的城墙，她平生从未这么害怕踏进去。她没有回头路，她走进去，她踏入了紫禁城，她被困住了。

她看着身旁打扮花枝招展的女人，她们家里大多数都是做官的，也有寻常百姓家，她们津津乐道自己的身世。她们都很自然地把目光投到黝黑的竹苓身上。

“你哪个？”一位紫色衣服的女人不屑地看着竹苓。

“礼聘来的。”她回答。

“入宫吧，娘娘。”竹苓在公公的带领下直接绕过她们。

她没有在乎她们的窃窃私语，她看着伟岸的墙，苦笑着踏进了自己的新房里。她进去就先把自己的盔甲挂起来，她一遍遍抚摸盔甲，就像抚摸自己的爱人。

“小竹子。”皇上走进来，他已经有了白发，他笑容满面走到竹苓的身后，“我可以不娶你，我把你许配给我儿子你觉得如何？”

竹苓转身朝皇上行礼，皇上扶起她，笑呵呵说：“朕不想强迫你，如今还太子的位置还空缺，你去瞧瞧看中哪个，朕就立他为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