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革裹尸（21）

蒋嘉月像乞丐一样爬行在地上，膝盖擦过的每一个地方，泥土都会染上一点。随着他的裙的破烂，他的膝盖也皲裂了些，身旁却没有一个人跑出来制止他。只要买几个大步子就可以到的距离，他爬了许久。

他颤颤巍巍伸出手，想要去拥抱沉眠在地上的人，却发现视线模糊不清，他看不清眼前的人，不知道白布在什么地方。他摸上残破的草席，一点点往上移，终于触碰到了清晰的轮廓上，可惜没有了温热。

“这是谁呀？”他侧过脸问这些人，仍旧无人回答。他声音很小，宛如蚊子叫，“这谁呀，谁呀，谁呀……”他一直空问着。随后他还是下决心把白布掀开，看着干干净净的脸颊，又问其他人“马革裹尸，一起烧了对吗？”

而一旁的蒋暮春终于是看不下去，首当其冲把他拽到一旁，还给了他一记耳光。蒋嘉月才冷静了一些，目光还是死死盯着地上的尸体，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他失去了他的母亲。他才算是知道了兵卒失去至亲至爱的痛苦。

原来也不怪他们寻死觅活，他就算是见到了吕姑洗的尸体也是痛苦。而那些没法回家送终的人又怎么能不念家？

“她死了！”短短的三个字，是暮春讲过的话里面最伤蒋嘉月的。

“烧了对吧？”蒋嘉月又轻声地问出，小心翼翼。他紧紧握住暮春的手，浑身颤抖，乏力，他嘴唇有些泛白，脸上也是虚汗涔涔，背后也已经湿透。这一把火已经烧到他的心窝里，他已经不受控制地冒汗，他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几个人面面相觑，始终没有人给他一个答复。

蒋嘉月转身又回到尸体旁边，把尸体连带着草席一起抱起来，一步步朝外移去。终于他带着尸体来到了河旁，看着眼前的那些混乱的尸体，又低头看自己怀里的，仍旧蒙着白布的尸体，还是心一狠，把尸体放下，放在其他的尸体上，而后又把草席抽去，白布拿走，那一张脸终于是露出来。

那是一张多么白净又黝黑的脸！那是一张多么美丽而丑陋的脸！

“军中人，都是如此，娘也不会例外。”蒋嘉月平淡地一扫而过，最终目光还是落在吕姑洗的身上。她穿着来时的战袍，手里握着一把扇子，正是蒋嘉月初见辰月的那一把扇子。这一把扇子的字是她心爱之人所提笔，短短的四个字，是他们二人对儿子的期望！如今他却只能带着遗憾，带着想念，带着魂魄去归。

而此时，吕暮春悄悄走过来，她一言不发站在蒋嘉月身后。她怕以蒋嘉月的性子会做傻事，从他出来，她就随时盯着他。她从怀里揣出一封信，信封上是一片空白，里面写了什么，暮春不知情。

这封信是吕姑洗昨晚给她的。

“暮春，我这心里忐忑，总觉得大难将至。我便留两封信给你。一封给嘉月，一封要带回家，给他和辰月。”吕姑洗握着暮春的手，心平气和道，“我是看不见你肚子的孩子喽。我也看不见蒋嘉月成亲那日，看不见辰月害喜的日子。”

“胡说。你自然会……”

“暮春，早些时候，蒋嘉月居然跟我道歉。很难得，他终于不再是孩子。嘉月是个调皮的人，可在大是大非面前，他也是清楚的。只不过，不知道他何时才能放下辰月……说起辰月，我们一家都亏欠了她。她是个好孩子，吃了一辈子苦，嫁给方絮，也算良缘。”吕姑洗都不给她说话的余地，说话也是东一句西一句，怕遗漏了什么话，就再也没有机会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