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作用5
10（1）
我、刘言昊、左老板。
站在夕阳遍照的大街上，相对无言。大家相识不过三天，我们的关系，始于刘雨阳，终于刘雨阳。两人显然也已经猜到了我把他们喊来的原因，不，应该说只有刘言昊知道，左老板对整件事情几乎一无所知。
我也并没有选择开口，我在看着慢慢逝去的夕阳下的小街。几天以来，我竟然没有一次认真欣赏过这小巷。可能是过于沉溺于案件了，甚至都忘记了生活。
人是个奇怪的东西。
每个人都是奇怪的东西，步入社会后，他们为自己设立好一个个如自己心中的人设，这个“人设”很复杂，里面什么都没有，又可以说是包涵了一切，人的生活在继续，人设也会逐渐支离破碎或者逐渐被修改得面目全非。
人性。
人性是人设自动生成的一种奇怪的产物，人会慢慢被时间氧化，慢慢变老，人性却一直深入骨髓，直到你把它带进一间温度很高的屋子里，和它一起融化，升华。
人性有弱点吗？
有的。
生活是个小东西，爱才是大东西。
在爱面前，死去的人未必死去，活着的人终究活着。
生活也是。
对面的刘言昊也在思索着什么，他在散瞳，眼睛向左边游离着，这表明他在回忆。
或者说，他在忏悔。
左老板，则仍旧一幅亲切的笑脸，他对一切都一无所知，他活在他的生活里，悠闲自在。
我又叹了一口气。
晚霞很美。
“有什么事吗？”左老板最先开了口，他语气中带着他惯有的沉稳语调。
“事情是这样的……”刘言昊声音有些干哑，他向老板一五一十的陈述着。
“就是这样。”刘言昊用低沉的四个字做了结束语，同时点点头。
开始了，我最后看了一眼晚霞，收回了目光。
“首先我要说的，不是关于刘雨阳她被杀的这个案件，而是另外一桩两位都有所目睹的凶杀案。”
“丁飞。”刘言昊轻轻点点头，左老板则咽下一口口水。
“是的，丁飞的案子。”
“丁飞的案子第一发现人就是老板你，按理说凶杀嫌疑是最大的。但是我暂时先避开了对嫌疑人的摸排，而是把重点放在了丁飞的尸体调查上。”
“首先是刘言昊的法医证词，死者曾经在死前很短的时间内手臂和小腿多处造成青紫色的碰撞淤伤，这很可以被我们判断为打斗伤，这是丁飞死前的挣扎，所有人都会这样想，对吧？”
刘言昊点点头，左老板则一言不发。
“但是不要忘记了关键的一点，丁飞的致命伤是直穿心脏的贯穿上，是匕首所致的，嗯？那么凶手行凶时时持有匕首的，那么丁飞身上为什么仅仅只有一处刀伤？凶手为什么非要用自己的拳脚造成打击伤？这一点不是很令人匪夷所思吗？”
“我一开始想到的可能是，凶手一开始忘记了拔刀，但这可能吗？暂且放着不说。但凶手致丁飞死亡是在淤伤形成之后的五至十分钟，这五分钟内丁飞和凶手在干什么？丁飞在受伤后没有发出任何痛苦的叫声吗？难道左老板不是应该能听见呼救吗？”
“但左老板只听到了一声闷响，然后过了一会他才跑出去了。”刘言昊跟上了节奏。
“我……这是事实啊！”左老板的笑容不见了。
“我明白了，”刘言昊向我的方向靠近了一步，“杀死了丁飞的凶手，就是左老板吧。可能是丁飞半夜来店里喝酒，而又像平常一样没有带钱，于是两人起了争执，在店内争斗了一番，这就造成了丁飞小臂和小腿处的打击伤，最后两个人推搡到门外，老板顺手抄起厨房里的刀，把丁飞捅死，之后再伪装成第一发现人报告就行了。”
“这不可能！”我还没来得及发话，左老板已经火急火燎地跳了起来，毕竟自己突然就成了凶手，“我说的都是事实，丁飞他的一切行为我早就习惯了，何必会为了这种小事而杀人，他所说的一切也是真实的，没有任何假话。”
“那……”刘言昊显然是迟疑了，不知所措的看看左老板，又看了看我。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丁飞死亡的姿势，他是前胸贴近地面死亡的，另外，他的鞋尖上也有磨损的痕迹。”
“他在……地上爬？”左老板语气中有一点不确定。
“对，不过这个问题之前还有一个问题，他为什么会爬？注意是为什么“会”爬？在心脏被刺穿之后，人的本能是向远离杀手的后方仰过去，而不可能向前扑倒在凶手的身上，这样说对吧？”
“所以说……凶手是从后面偷袭？”左老板依旧不太确定。
我微微摇了摇头“左老板想法不错，但是谁会在偷袭机会到的时候再多费力气把刀伸到前面心脏部位呢？丁飞又不是后背穿了铁甲。”
“所以说，这是最开始会令人怀疑的地方，凶手行凶时究竟是在上面地方。”我点点头：第二个问题，为什么丁飞要爬？他应该十分清楚自己受伤程度有多严重，可是在倒地后，他又向前爬动了几十厘米，这也导致了刀的刀柄都插入了他的伤口，这一定不仅仅是痛苦了。丁飞当时肯定已经知道自己一定是活不成了，他为什么要爬动再加重自己的痛苦呢？”
“这……”刘言昊沉吟了一下，又摇了摇头。
“另外，刘言昊，你还记得我让你拍的那张图吗？”
“嗯……”
“图中有一个小水塘，你记得吗？”
“我记得”发话的是左老板：“就是我店门那个对吧，我印象特别深呢，那天天比较冷，那个水塘还结了冰，后来丁飞就死在水塘旁边，血也把塘子染红了，那场景。真是……”
“对，但是你看得还是不够仔细，”我点了一下头：“放大看了之后。你们就会发现。那个小塘的最中心那一部分水比周围的要红很多，因为那是浓度很高的血水。”
“浓度很高……”
“对，这不能用分子动理论来解释，也违背了布朗运动，所以说，只有一种可能——鲜血落入之前，它已经形成了一个凹槽。”
“这么巧？”左老板小声地咕哝了一句。
“这可不是什么巧合，老板。”我伸出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这是一个人为的凹槽，里面曾经插过什么东西。”
10（2）
“插……”刘言昊对这个东西好像很敏感：“水塘这么浅，大的东西也插不了……刀！”最后一个字从他嘴里蹦出来的同事，他也从地上蹦了起来。
“对，就是刀。”我很高兴刘言昊跟上了我的思路。
“凶手把刀插在了地上……为什么？”左老板一脸不解的样子：“何必要这么做呢，不是带在身上更方便吗？插在地上，难道是为了让丁飞自己躺上去？”
“你说对了一半。”我点了点头。
“什么……”刘言昊忽然醒悟过来了一般，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我：“难道说……”
“对，”我向前跨了一大步，“我曾经在电视上看过，有人用两块砖头夹住刀，自己那边也倒下去，就是为了陷害他人，所以我就有了这种想法。这是一种伪装为他杀的自杀。”
“丁飞……是自杀？”左老板露出和刚刚的刘言昊一模一样的表情。
“对，而且他不仅仅要自杀，而且要把自己的生命作为武器，惩罚一个打碎他的心的人。”
“我？”左老板看着刘言昊和我都慢慢转向来他，终于意识到了我话里的人指的是谁：“这……不可能！我与丁飞有什么深仇大恨，甚至会让他自杀？”
“没有你什么事，在这出戏中，你只是一个路人甲式的角色，在丁飞眼里，似乎把你错认为了主角。”
“戏？”左老板一脸迷惑地看向我，我没有看他，我看向了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的刘言昊。
“对”我移开了目光：“既然丁飞的案子基本破解了，那么我们再回到一周前的刘雨阳案，至于丁飞自杀的动机，我想我也知道，不过这个后面再说。”
“刘雨阳…小丫头是什么，伪装成自杀的他杀？诶？和丁飞的死亡刚刚相反呀！”左老板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前面我们说过，刘雨阳的案子疑点重重，几乎令人寸步难行，所以在这个案子上，我选择了‘排除法’，我记得哪个古代推理小说家说过：‘排除了一切的可能性，最后剩下的那个，不管有多么不可能，都一定是真相。就是这样。”
“我们可以肯定了，这次的案件毋庸置疑是熟人作案，而刘雨阳本身人际关系简单，所以凶手的范围也就可以确定了。就是刘言昊、左老板、左嘉琪、林之奇，当然了，还有死去的丁飞。”
“首先是林之奇，她是刘雨阳的舍友，她很少出门，而我在得到她同意之后查看了她的出门记录，记录上显示，刘雨阳死亡的当天，她根本没有出过宿舍大门，当然，我已经从海南大学官方虚拟空间中了解到，出入记录一切由校方严格把控，加上门卫的辅助管理，学生根本没有可能完成记录的修改。况且，林之奇没有任何理由杀刘雨阳，所以，她的嫌疑被首先排除。”
两人并不知道林之奇是谁，他们只是微微点头，并没有什么言语。
“下一个是丁飞。”
“对，丁飞这小子，可能就是他。”左老板用右拳锤击了一下左掌，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知道了，丁飞追小姑娘未果之后仍不死心，多次纠缠之后仍然被拒绝，于是由此起来杀心，于是在那天杀了刘雨阳之后，心中失去了挚爱，于是打算自杀，又由于我每次在他来店之后都对他不太热情，又欠了我不少钱，所以把自己的死亡伪造成他杀，又把自杀的地点选在了我的店门口，时间又选在了周围无人的深夜，原来就是为了增加我的嫌疑。”
“这么说虽然确实有道理，但是还是有一些问题说不通，”刘言昊皱起了眉头；“我说刘雨阳这小丫头再怎么善良也不至于把丁飞领回家吧，她还会听他的话解除三道权限，这可能吗？还有，我记得刘雨阳打电话给我的时候说的是她有一个朋友，丁飞这种人她会认作是朋友？这说不通。”
“啊……这么说的话，也没有办法解释啊。”左老板思考了一会儿，无奈地叹了口气。
“是的，”我这才开口了：“还有安眠药的放置时间这一点也是个疑点，若是丁飞所杀，他没有理由再杀人之后过一段时间再次回到现场，向浴缸中扔几片安眠药。”
“所以说……不是丁飞杀的？”刘言昊语气一下子弱了下去。
10(3)
“不可能！”左老板突然大叫了一声，脸上也失去了他一向的稳重的表情。
“怎么了，你破出来刘雨阳是被丁飞杀的了？哪几个疑点也解破了？”刘言昊抚了抚胸口，显然已经被左老板的气势吓了一跳。
“呃…..这个倒没有，不过。”左老板脸上的紧张神情依旧丝毫未减，反而更加加重了：“我们三个人加上我女儿，丁飞，还有那个叫林之奇的舍友，对吧，一共就六个人，不是林之奇又不是丁飞，那什么意思？凶手在我们四个人之间！”
我一言不发，看着刘言昊，后者脸上的表情一成不变，肌肉的位置都没有一点改变。
“开始吧。”刘言昊从口袋中摸出了一根电子烟，扭了一下烟嘴便放进了嘴里。
“首先说左嘉琪吧，左嘉琪是刘雨阳的舍友。”
“左嘉琪？她可能没有什么杀人动机。”左老板听到自己女儿的名字。等不及打断了我的推理，为左嘉琪辩护。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这种事情左佳琪应该是不会告诉你的，他是一个好孩子，她还是很体谅你的。”我吐出一口气：“我已经做了调查。左老板，你的小店生意不太好吧？请别介意我这么说，我听说你是一个很反对现代化的人，所以一直没有在店里装智能辅助，客人因为来了之后用餐不太方便，所以回头客应该不多。”
“什么智能化啊，”左老板脸一下子阴沉了一下：“那分明应该叫做是***化！刘言昊也很反感这些智能化的东西，他也是现实**派。你看看那些所谓智能化餐厅的老板，有几个人的手真正掂得起勺子的，都是机器，那样的饭能吃吗？”
“是的，我想也是这样。”我又叹一口气：“所以这就导致了你的人工小店不被大众认可，所以经营额也不高，对吧？再加上还有左嘉琪的大学费用要缴纳，应该剩不了多少作为左嘉琪的零花钱。”
“嗯。”左老板满脸心疼的样子。
“但是左嘉琪终究是个女孩子，购物大概是女孩子的天性吧，左嘉琪也很喜欢购物吧，但是她又没钱，所以…….”
“她借了高利贷？”左老板瞳孔猛地一缩。
“她只是向她的舍友借了钱，仅此而已，左嘉琪还是有分寸的，她不会为了欲望去沾惹可能会毁掉一生的高利贷。”
“她也问刘雨阳借了吗？我怎么不知道？”刘言昊敏锐地意识到了这“她的舍友”包括了刘雨阳。
“根据大家的反映，你可不算是大方的人。”我朝刘言昊笑笑，接下去：“刘雨阳自然也知道你的这个性格，所以她不希望让你知道这件事，防止闹出什么事来。”
“我是这么小气的人吗？”刘言昊的嘴角挤出了一个苦笑。
“等等，我可算是听明白了啊。”左老板拍了一下掌：“你这是怀疑左嘉琪借了刘雨阳很多的钱，最后无力偿还，结果就杀掉了刘雨阳？扯淡！”
“这样的话的确就说通了。”刘言昊点了一下头；“左嘉琪完全可以骗取刘雨阳的信任进入房子，解除三道权限，倒也是一种可能。”
“不对，这样的动机虽然可以解释，但是安眠药的细节还是难以解释，我曾经甚至还想到了双向不在场的证明制造，这样的话就是左嘉琪和左老板两人作案，但是我很快就否认了这种想法，首先是制造这种不在场证明作用不大，若一个人被认定为犯罪嫌疑人被怀疑，那么他的亲人给他作的不在场证明也没有什么用，反而这个亲人也会被怀疑，左老板两人完全没有必要为了这么一个几乎没什么大用的不在场证明去冒险扔药，他们本来完全可以把它伪造成一个自杀现场，再去扔药，不合逻辑。其次是动机也没有这么严重，左老板的性格不至于听说女儿借了钱无力偿还就同意协助女儿杀人，这也不对。”
“我还不至于这么傻，因小失大。”左老板附和地点点头。
刘言昊的脸绷起来，电子烟被他食指和中指紧紧夹着，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我知道他要说什么。
我假装没有看见。
“所以说，左嘉琪的嫌疑就可以排除了吧。”左老板松了一口气。
“不对，”我对着左老板抱歉地笑笑：“当然我不是说左嘉琪，这只是一个理科生的习惯吧，我们要排除每一种可能性，左嘉琪不可能是单人作案，和左老板的可能也被排除，剩下的呢？她和丁飞，她和刘言昊，她和我。”
“首先是说她和丁飞，这个可能性在我见到她十分钟后就不攻自破了，因为他主动跟我提起了有个纠缠刘雨阳的小混混，并把丁飞的照片向我展示，如果她和丁飞联合，那么这么做不合逻辑，她这么做只会增大丁飞的嫌疑。”
“接着，她和刘言昊，这个想法有点儿放飞自我了，我们就不谈了吧，最后我和她，这个更不可能，至此可以完全排除左嘉琪的嫌疑了。”
左老板的眼神闪亮了一下，又紧接着黯了下来；“就剩下我们三个人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