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情之一字弥足重

【揽芳苑】

月色如水，缓慢地荡起一层又一层的微波，虽然渺小，但余韵深远绵长。

夜很长，又很短。

“泞儿，悠悠走了吗？”一道清雅淡然的声音传至耳边，姜眠不疾不缓，喉咙里挤出一句干哑的话。

“走了。”江泞虽然面上仍是一派风轻云淡，但语气却带着明晃晃的不舍。

“走了也好，这样就不会难受了。泞儿，娘有要事与你说。”沉默片刻后，终是蹙着眉说了出来。

今晚的月光比以往都更幽静，也更加变幻莫测。

姜眠强撑着从床榻上起身，缓缓走至桌案旁。只听‘咔’的一声，随着手上转动玉瓶的动作停止，一间深不见底的密室映入眼帘。

俯视下去，百来级台阶连通至地面，周嘈一派漆黑。远远望见，密室深处的石门后隐隐散发着阵阵幽光，让人忍不住探查到底。

“母亲，这是——”他语气一滞，面露疑惑。

“你父亲留下的。”姜眠淡淡说着，眼神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哀伤。

两人携手，顺着阶梯步步向下，视野也愈发开阔起来。

老旧的墙壁上，砖石斑驳，历经风雨的洗礼。密室内部的设计独特，各有千秋。有的雕刻着精美的图案，有的镶嵌着宝石，显出密室主人身份的尊贵与不凡。地面之上，则零零落落散布着无价的财宝，金碧辉煌。

“我原名姜枫眠，泞儿，你可懂？”

“母亲，你——，那我，岂不是？”呼吸一滞，他被自己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惊的脊背一凉。

“不错，正是你想的那样。当年，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让你受苦了。泞儿，可知你名字的由来？”

【月夜听风眠，柔情似水流。】

【炊烟拂江月，泞泞望家还。】

【吾儿尚年幼，本应度华年。】

【豺狼遍地走，岂可思佳人？】

“母亲本不愿你过早涉及朝堂纠纷，如果可以，我宁愿你真的是尚书府的一名小小庶子，平安过完一生。我自知时日无多，为免我去后，那些人对你下手。

上次说的，不愿你被世间情爱所扰，误了自己，也连累了别人。但后来细想，我泞儿能看上的，那必是举世无双的大美人，是能与你同甘共苦之人。母亲只愿你们啊，长长久久！”

江泞听后一言不发，沉默的往后仰了仰。半刻，似是想到了什么，嘴里噙着几抹不易觉察的笑意，“嗯，我们会的，一定会的。”

一块白玉，雕琢得玲珑剔透，光彩照人。递过来时，仿若耳边回荡着那，‘玉佩声声，如泣如诉；银铃串串，悦耳动听。’

“这是你父亲留下的，也是至关重要的信物。具体用法我也不知道，需要靠你自己去摸索。”抚摸着玉佩上的缠枝纹，沉思片刻，终是递给了江泞，不动声色。

缠枝纹，又有“长寿藤”之意，象征“生生不息”、“连绵不绝”。将莲花与缠枝纹组合在一起，便寓意着为官清正廉洁、皇室千秋万代、子孙延绵不绝。

“母亲，我父亲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江泞迟疑着，不解疑惑地看向母亲。

“你父亲啊，是个盖世英雄，温润如玉，德才兼备。可惜啊，生不逢时，败在了情这一字上。

人人都道，情爱最是虚无缥渺。可人生短短几十年，若无这些爱恨情仇，便如同毫无波澜的死水，有什么意思呢？”

“母亲，您呢？可曾怨过父亲。”

“不曾，无怨无悔。”

……

人人皆道，东宫太子月烨文武双全、温润如玉，日后继位必定为千古明帝。

可惜天不遂人愿，先帝御驾亲征兵败身亡后，太子月烨企图逼宫谋反。幸得贵妃沈氏携其亲族大义灭亲，太子伏诛饮下毒酒，一代枭雄就此陨落，离开人世。

“泞，本意泥泞，取其为名方可时时警醒自己，勿忘来时脚下的路。”

与江泞不同的是，他这位父亲眼里既盛满了江山社稷，又装下了那世间最纯粹的爱。

大爱无疆，大爱无私。

直至那年，东宫事变，一切都变了。太子妃姜枫眠带着仍在襁褓中的月泞藏于暗室，不料还是被沈氏发现，将其作为逼迫太子伏诛的筹码。

“眠眠，今生得以遇你已无憾，望来世我们再续前缘。只愿来世不生帝王家，与你做一对寻常夫妻。”

那日一别，姜眠时常困宥于虚实难辨的梦境中，睡眠不足导致身子愈发虚弱，不过她只是一人独自承受，谁也不曾发觉。

梦中的人是那么的真实，她宁愿一辈子不与月烨分开。当年她也不是没想过殉情自刎，只是还有尚且年幼的泞儿无人照料，她只得撑了一年又一年。

水声萧萧，月夜风眠，万物皆被掩没。耳边只余下那口吻轻柔的低语喃喃，“眠眠，带着泞儿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