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节

至深夜,苏盈心香汗淋漓的趴在叶子易的胸口,急促起伏的呼吸渐渐平缓,思绪也回到了正路上。

“明日我亲自送皖心回去,父亲定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叶子易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胸口,沉声道:“幼时我常听旁人艳羡母亲嫁得如意郎君,父亲也说他同母亲求亲时便发誓一生一世一双人。

若非戚姨娘算计,父亲绝不会纳妾,也不会有后来的灾祸。我同父亲是一样的心思,一生一世一双人足以。”

感受到那手掌之下沉稳的心跳,苏盈心忐忑的心也定了下来

次日送走叶子易去上朝,苏盈心带着苏皖心去了苏家。苏兆兴果然未去衙门,就在家中等着她们,却还要装腔作势。

下人将人迎进来,客客气气给苏盈心奉了茶,苏兆兴才姗姗来迟。他面上挂着笑意,同苏盈心道:“你来的正好,我正有一事与你商议。”

苏盈心看着他面上的笑意,心中涌上不好的预感。果真就听苏兆兴说道:“洛心如今也是大姑娘了,如今贤婿这么风光,想要借着连襟攀上关系的人可不少。这两日叶家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都是想给洛心说亲的,你怎么看?”

苏盈心捏着帕子的手一紧,说道:“洛心如今才十四,还不到说亲的年纪。且她上面还有姐姐未嫁,妹妹怎能先议亲。”

苏兆兴别有深意的笑道:“十四岁也不小了,若是有合适的人家也可先定亲,等过两年再成婚正合适。至于皖心,她的亲事为父自有安排,不必你挂心。”

话已至此,苏兆兴显然是以苏洛心的婚事要挟,想让苏皖心给叶子易做妾室。

苏盈心冷下脸来:“既然如此,也不必再兜圈子了。此事昨夜我已与夫君提起过,但夫君说父母当年之祸皆因引狼入室,他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叶家的事最后惊动了官府,虽未大肆宣扬,但有心人打听一下就知道了,苏兆兴也明白苏盈心此言是什么意思。

他皱眉,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难怪昨日试探时叶子易对纳妾之事如此抗拒,看来此路的确是行不通了。

苏兆兴沉吟半晌,最后才道:“既然如此,洛心的婚事便先作罢。好在她年岁不大,往后还有更好的机会。”

苏盈心明白,苏兆兴这是要用妹妹的婚事拿捏自己,但她也不会坐以待毙。

正在此时郑氏从外面回来了。苏兆兴冷哼道:“哼,这是又去贴补你那个好女儿了吧!旁人嫁女就算不是攀高枝,那也得是门当户对,结两姓之好,彼此助益扶持。

你那个好女婿不说仕途高升,竟还被罢黜丢了官职。如今一介白身,往后就是个吃软饭的废人,这辈子都没指望了。”

大约是因为女儿让她没了从前的威风,郑氏目光扫过苏盈心,一言不发便走了。苏盈心回想郑氏方才那一眼,想来她应当也是知道其中内情的。

当初宋怀书的官职是她通过瑶华郡主托人买来的官职,好在有瑶华郡主这个线人,那边收钱办事总能通融。

昨日瑶华郡主还同她提及此事,说她表哥听说是要罢黜宋怀书,二话没说就应承了下来。

原来宋怀书素来自视甚高,既无真才实学,又不会左右逢源,反倒得罪了不少人。

表哥因着看在瑶华郡主的面子上才多加关照,实则早就头疼不已了。因此听瑶华郡主一提简直如释重负,连银钱都只收了一半。

如今宋怀书赋闲在家,宋家人也没了从前的傲气。吃穿用度都靠着苏岚心的嫁妆,倒的确是收敛不少,苏岚心也算是得偿所愿。

苏盈心正准备离开苏家,却见个有些眼熟的丫头匆匆跑了进去。她瞧着那丫头面色不对,脚步一顿。

就听那丫头冲进了前厅对苏兆兴道:“老爷,我是杨府跟在苏姨娘身边侍候的。我们姨娘自小产后便身子亏空的厉害,昨个又被夫人在后院罚跪了一夜,如今有崩漏之症,眼看着人是不行了。

姨娘现在嘴里一直念叨着任姨娘,还请老爷开恩,让任姨娘去见我们姨娘最后一面吧。”

苏盈心心头一颤,想到那个总是神色冷漠的妹妹,被父亲送给自己祖父一般年岁的男人做妾,如今竟就要这么去了。

正恍惚间传来苏兆兴的声音:“果真是个没福气的,连个孩子都保不住,活着也是无用,真是晦气!”

不消片刻功夫,那丫头就被赶了出来,泪水涟涟的往外走,却被苏盈心拦下了。

马车在街道上疾驰,甫一在杨家门前站定,车上的任姨娘便迫不及待掀帘而下,却是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

丫头红着眼睛扶着任姨娘往里走,几人从偏门而入,没一会儿便到了一处僻静院落,离前头的主院还远。

院中破败,瞧着有些日子没收拾了。一进屋便是一阵浓郁的汤药味儿,却还是难掩那刺鼻的血腥味。

听着里头传来的阵阵哭声,苏盈心便在外间坐着没有进去打扰。好半晌忽听一声惊呼,她忙进去,却是任姨娘受不住先昏了过去。

任姨娘被安置在外间的小榻上,屋里只剩下并不熟稔的姐妹二人。苏蓉心面无血色的躺在床上,眼神有些涣散,唇边却仍带着那若有若无的讥笑。

“没想到,最后送我一程的人竟是你。”

事到如今,苏盈心也不说那些虚话了,叹道:“是啊,你比我还小半岁,却不想竟要走在我前面了。”

苏蓉心似是觉得好笑,轻笑出声,却因痛苦紧紧蹙眉。

“是啊,这世上之事真是想不到。”

好半晌,她虚弱的说道:“多谢你,让我见了姨娘最后一面。你是个聪明人,苏家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离得越远越好。

我这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只求下辈子,若还有下辈子,别再、别再生在这样的人家……”

守在门口的丫头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下一刻,哭声骤起。

从杨家出来,苏盈心失魂落魄,险些被门槛绊倒。双儿将人扶住了,也是唏嘘不已。

苏盈心喃喃自语:“她说得对,苏家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不能让洛心再待在那里了,我得想法子救她出来。”

今次苏兆兴虽然打消了念头,但苏盈心知道不久之后他便会因贪污被查办流放。到时如果苏洛心在苏家,也要被牵连。

“我得快一点,不然就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这个时机来的很快。

叶子易是御笔亲封的翰林学士,翰林侍读虽只是个从五品的官职,却日日伴在天子身旁,又有“天子伴读”之称,可见待其亲近。

皇上这般看重叶子易,一来的确是连中三元天纵英才,又见其不骄不躁,不卑不亢,因而生了爱才之心。

二来也是看在与其父叶云贤的情分上,当年叶云贤既是皇亲国戚,又是幼时伴读,情谊自然非同一般。

故而后来叶云贤英年早逝,皇上又提拔其弟叶云盛,才叫叶家延续风光至今。如今叶子易又这般争气,自然更加看重。

而叶子易由二叔叶云盛引荐,入朝前便拜了于相为师,由此才得以进入三昱书院读书。后来一年间也在于相门下受益良多,重为恩师。

多年来朝中庞党为患,唯于相可与之分庭抗礼。时至今日,于相终于抓住了庞太尉的把柄,经由叶子易之手呈到了圣上面前。

皇上自然也明白这其中的内情,只是庞家势大,牵一发而动全身,故而隐忍不发,却又不忍忠臣寒了心,便借封赏叶子易安抚人心。

只是叶子易入仕时日尚短,本就是破例以从五品翰林侍读入仕,若是再提拔,怕是不合规矩,皇上也难免头疼。

皇后元氏出谋划策:“臣妾记得,皇上身边的中书舍人得了提拔,如今正好有一空缺。中书舍人掌司印笔墨,也不打眼,让叶大人顶上岂不正好。”

皇上笑道:“还是皇后思虑周全,的确再合适不过。”

中书舍人虽只是中书省的小吏,却隶属内阁,如此也算有了正式官职,亦可委以重用。

皇上叹道:“只是这中书舍人到底不过从七品官职,还是委屈叶卿了。”

皇后宽慰道:“叶大人深明大义,会理解皇上的苦心。皇上若觉得过意不去,不妨给其夫人一个三品诰命。如此皇恩浩荡,叶大人定然感恩戴德。”

皇上点头:“如此甚好。朕记得当初那灵犀盏就是叶卿夫人献上来的寿礼,的确是个心思玲珑的,也当得浩命身。”

既封浩命,自然要进宫谢恩。皇后特地在偏殿召见,更示荣宠。

这不是苏盈心第一次来凤仪宫,却是头一次被单独召见。

“臣妇苏氏,拜见皇后娘娘。愿娘娘福寿安康,吉祥长乐。”

皇后笑道:“快快起身,赐座。”

待落座,苏盈心抬头看着上首雍容闲雅的皇后,心中顿生感慨。

皇后元氏是当今皇上尚在太子位时的元妻,家世清贵却不显。后随着皇上登基入住凤仪宫,执掌中宫,母仪天下,与皇上亦是感情甚笃。

只是庞贵妃国色天香荣宠不衰,近年来庞太尉又在朝中势大。前朝后宫相互掣肘,庞贵妃难免对皇后生出轻视之心,已是人尽皆知。

皇上顾忌庞家势大,且如今庞贵妃又有了身孕,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皇后也是难做。

皇后说了些命妇朝拜的场面话,苏盈心自然恭敬听着。未了,却听她叹道:“叶大人贤良之名已名声远扬,你们夫妻情深亦是人尽皆知。”

语气无不艳羡,苏盈心听的一愣,就听皇后身旁的宫人接话道:“叶大人曾指天为誓,一生一世一双人。这等情深,莫说寻常人家,便是天潢贵胄,凡是女子,能得此良人,谁不心中艳羡。”

苏盈心这才知道竟还有这样一回事,她略一思索便明白是怎么回事。定是有人想往子易身边送人,才惹得他当众起誓一劳永逸。

这宫人瞧着年岁不大,说话便也没有那么多顾忌。能在皇后身边侍候,想来也是心腹。

皇后嗔怪:“你这丫头,说话也没个分寸。看来是想嫁人了,到了明年该出宫的日子,我定然给你择一门好亲事。”

那宫人羞红了脸,借着添茶水的借口匆匆而去。苏盈心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却是心中一动。

“臣妇斗胆一问,今年万寿节的贺礼,皇后娘娘可准备周全了?”

皇后神色诧异,答道:“万寿节还有月余,倒是也还不急。”

听她这话,苏盈心便知道她应当是还未准备充分,亦或是没有心仪的寿礼。

她起身,行礼道:“臣妇不才,倒若是皇后娘娘不嫌弃,愿为娘娘分忧。”

(本章完)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