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大白
思量再三,叶子易一咬牙,道:“咱们走水路,可通捷径,只需一日半功夫就能抵京。”
当年叶云贤带着妻儿去岳家祝寿走的便是水路,途中遭遇水匪夫妻双双殒命。叶子易抱着一块板子在水里漂了两日,被冲到下游掉在岸边才被人救起。
自此叶子易便畏水,连汤池都不敢泡,更不说乘船。可如今已然没有别的办法,想到还等在家中的苏盈心,她现在一定非常不安……他便定下心来逼着自己上了船。
自打上了船,叶子易便好似受刑一般,面色煞白,有气无力,寝食难安。
好似一只受惊的小兽,连周正天都看的不忍了。
然而即便如此,老天竟还不开眼,叫凭空冒出一伙水匪来。
叶子易被周正天扶着站起来,抖抖擞擞的说道:“各位好汉饶命,小弟途经此地只是急着归家,并无冒犯之意。小弟愿破财消灾,还请各位行个方便。”
这伙水匪有七八人,个个都戴着随处可见的鬼面具遮掩面容,闻言几人似是心动,手里的家伙都收了起来。
为首身形高大异常那人却不为所动,用刀尖指着叶子易阴狠道:“少费些口舌吧。今日钱财要,你的命也要。”
叶子易闻言眼中闪过一冷冷意,他面上的卑微讨好之色荡然无存,也不必周正天扶了,同样冷冷的看着为首的那鬼面人。
“这位好汉的声音听着好生耳熟,我们是不是见过,不止一面。”
那人索性摘了鬼面具,露出一张满是戾气的脸,额角一道狰狞的刀疤分外显眼,分明就是杀害唐大夫之人。
周正天咽了口口水,见过此人杀人如麻的模样,此刻不禁心中胆寒。
就听那人说道:“既然认出来了,就好好看清爷爷的模样。等一会儿到了阴曹地府,可别在阎王面前指错了人!”
他身后的水匪们见大哥是铁了心要谋财害命,便也打起精神来,撑着船就包抄过来了。
却忽见前后冒出来几条船将他们包围,船上的人竟齐齐手持长刀穿着官府的服制,不由大惊:“有官差!是朝廷的人!”
刀疤男人目光阴鸷的看过来,就见叶子易嘴角噙笑,分明是早有预谋将计就计。可笑他还当自己是螳螂扑蝉,却不想还有黄雀在后。
官差们已经把一干水匪都捆成了个粽子。为首的官差知道这位是大人的外甥,不敢怠慢,等着人醒了回禀。
“叶少爷,水匪已经尽数抓捕,你可有什么要问的?”
叶子易让他把那刀疤男人叫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何几次三番要加害于我?”
男人冷笑道:“因为你该死。”
那官差一脚踹在男人的膝窝,男人受不住跪了下去,官差骂道:“问你什么你就答,这会儿还敢嘴硬,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说罢对上叶子易又露出个笑脸来,“叶少爷有所不知,这人名叫卢勇,原是阕城人,后来犯了事被流放,他又跑了回来。和些三教九流的混在一起,专干些打家劫舍的勾当,通缉令都贴到端城来了。”
叶子易冷冷看着眼前一脸煞气的男人,与记忆深处那模糊的身影渐渐重合,缓缓开口问道:“我曾在叶家见过你,对吗?”
卢勇恶狠狠的瞪着叶子易,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嘴上却是一言不发。
叶子易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问道:“当年、当年那伙水匪,是不是你?”
就见卢勇勾唇一笑,眼中满是残忍的戏谑,竟然笑着说道:“你终于记起我来了,还以为你真忘了。没想到你这么命大竟然活了下来,不过你爹娘可就没这么好运了,他们死的可真惨啊。”
叶子易呼吸粗重,猛地一把抽出官差腰间的大刀架在卢勇颈边,喝道:“你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做!是不是为了戚雪茵和她腹中的孩子?”
却见卢勇眼中闪过一抹嘲弄,竟是一心求死,直直往刀刃上撞了过去!
叶子易反应很快,自是不能让他得逞。可是他想好死,叶子易当然要让他苟活。在他脖子上划了一道又一道,不至死,但是绝对惹人心惊,让人生不如死。
当叶子易带着锦儿和卢勇的口供赶在第七日傍晚回到叶家时,戚小娘便知道自己彻底败了。
彼时她正被鲁氏让人拦着不让进东院侍候老夫人,叶雪茹和叶子轩围在身旁嬉闹,仍是一对天真稚子。
她转身便对上锦儿怨怼的目光,恍惚间看到了当年那个亦步亦趋的傻丫头。
原来一晃眼,竟已过去了这么多年,自己这辈子怕是也要到头了。
老夫人是在两日后醒来的,虽然还是很虚弱,但已能进食说话了,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叶家好似一夜之间又回到了从前,至少还能维持面上的和乐融融。
老夫人精神不济,虽说有所好转,却还是整日病怏怏的,也未问及调查之事,旁人自然也不会主动提及。
如此过了七八日,就在众人都当老夫人已经老糊涂了的时候。
这日晚膳撤下上了茶,老夫人突然开口问道:“我瞧着近来你们一个个相敬如宾的模样,想来是已经查清楚了吧。”
众人一时都不知该如何接话,叶二爷看向叶子易,叶子易说道:“都查清楚了,原是误会一桩。那唐太夫是与人结了怨才遭人暗害,与咱们家并无干系。”
老夫人静静听着,一动也不动。好半晌,她又问:“那马厩投毒之事呢?”
苏盈心接话道:“那小三子是与马夫有旧怨,听说我明日要急着用马,便想给马儿下药,诬陷马夫当差不慎。
被抓了之后为了脱罪,才扯谎赖给了三婶。”
丁氏在旁动了动嘴唇,似是想要说什么,却被女儿叶雪蓉扯了扯袖子,这才作罢。
老夫人目光扫过在场众人,缓缓点了点头,也不知是信了没有。
鲁氏在旁递来一碗甜汤,道:“如今天气渐渐热起来了,老夫人也喝碗甜汤消消暑气。”
老夫人接过甜汤喝了两口,眉目略微舒展。
就在众人都松了口气时,却听她又道:“有些日子没见着雪茵了,让人把雪茵也叫来吧。”
屋中顿时安静,连杯盏磕碰声都停了,一时落针可闻。
薛氏开口道:“戚姨娘身子不适,怕把病气过给老夫人,还是再过些日子吧。”
老夫人听罢也不强求,却道:“那就把子轩和雪茹带来给我瞧瞧吧,两个孩子整日关在院子里怕是闷坏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圆过去。
话说当日叶子易带着卢勇的口供和人证锦儿回到叶家,身后还跟着官差。
戚小娘自知事情败露,或许是良心发现,或许是顾忌两个孩子,并未再做挣扎便乖乖伏诛,全部交代了。
戚小娘同卢勇都下了狱,虽然时隔多年,但因着事关叶家,且这两人罪大恶极,已经判了斩立决,前日已经行刑。
至于叶雪茹和叶子轩,不,如今已经不能这样唤他们了。叶子易到底没有做绝,只让人将两个尚还懵懂的孩子送回了戚家,已是仁至义尽。
事到如今,又要如何同老夫人交待。
见半晌没人应声,老夫人突然摔了手里的碗,那“砰”的一声将所有人都惊了一跳。
就听老夫人厉声:“你们都当我老糊涂了,就合起伙来糊弄我是不是!”
老夫人从来就不是个糊涂的,这些日子众人都似是变了个模样,明显是有事瞒着她。
从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二房三房都来的勤了,戚小娘反倒再未露面。她同李妈妈问了几次,都被闪烁其词含糊过去。
苏盈心既然能从蛛丝马迹中怀疑到戚小娘身上,老夫人虽因多年信任被蒙蔽,但如此种种异常之下也察觉出了什么。
她根本不信方才叶子易和苏盈心的说辞,反而因此更加证实了她心中的怀疑。再稍加试探,便已明了。
老夫人突然发了这么大的火,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丁氏有些受不了,嘟囔道:“事到如今,也不可能一直瞒着老夫人。左右戚雪茵那个毒妇已经被处决了,也连累不到旁人身上,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叶三爷狠狠瞪了丁氏一眼,丁氏因着被戚雪茵陷害吃了不少苦头,只觉满腹委屈,连带着对老夫人也有些埋怨。
丁氏此言无异于当头一棒,尤其是听到戚雪茵已经被处决,老夫人当即身子一软瘫在了小榻上。
李妈妈忙上前将人扶坐起,众人也都簇拥过来,七嘴八舌乱作一团。
好半晌,老夫人似是回过神来,沉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都一五一十告诉我,不许有所隐瞒!”
见已经瞒不住,叶子易只得据实相告。
当年戚小娘与家仆卢勇暗生情愫,私定终身。甚至与之双宿双飞,却被戚家抓了回来。
戚老爷因女儿年幼丧母对其疼爱非常,也因此深受打击,本就顽疾缠身,竟就此撒手人寰。兄嫂嫌她败坏家风,便想着送去叶家暂避风头。
戚雪茵原已心灰意冷,不想到叶家后却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但她清楚若被兄嫂知晓定会不会让她把孩子生下来,看着钟鸣鼎食的叶家,温文尔雅的叶云贤,她突然心生一计。
若让腹中孩子生在叶家,便是最好的打算了。
于是便有了后来叶云贤人的酒后失态,与表妹有了夫妻之实。戚雪茵虽因此遭人白眼,可因着身孕还是顺利留在了叶家。
后来戚雪茵倒也安分,她本就心有所属,为了卢勇不肯打掉孩子甚至不惜设计为妾。
因戚老爷生前为让女儿死心放了狠话,所以彼时戚雪茵以为卢勇已死,这才出此下策。
可不想卢勇竟未死,还在戚雪茵怀孕六个月时偷偷寻了来。
两人互诉衷肠,卢勇得知戚雪茵腹中是自己的孩子后当即便要带她远走高飞。可彼时的卢勇已经落草为寇,戚雪茵却不愿腹中孩儿也跟着颠沛流离。
于是两人商定,从今往后场便悄悄往来。将来腹中孩儿虽要记在叶云贤名下,却是一生衣食无忧,总好过有个落草为寇的父亲。
这一番打算原也算是天衣无缝,却不想两人私会被叶子易撞见了。即便年幼的叶子易尚还懵懂无知,可戚雪茵做贼心虚,卢勇更是心狠手辣。
两人生怕他有朝一日说漏了嘴,打算先下手为强。可在叶家动手顾虑重重,好在不久之后叶云贤便要携妻带子远赴端城为岳父祝寿,路上动手更为容易。
可卢勇召来的土匪却临时对叶夫人起了色心,叶云贤怎么肯,自然是要拼命。后来事态失控,叶云贤夫妇惨死,叶子易虽死里逃生,却得了失魂症。
见叶子易如此,戚雪茵和卢勇才作罢。而给老夫人下毒也是同样的缘由,只因老夫人慧眼如炬,生怕她看出端倪来,说到底不过是做贼心虚。
而老夫人听罢这一切久久无言,良久,终是忍不住一声呜咽。
老夫人……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