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翻天
苏盈心如期赴约,茶楼清净,上了二楼更是幽静雅致。
小二殷勤的推开包厢门,就见苏岚心已经等在里面,正在不紧不慢的烹茶。
察觉到苏盈心的到来,她也未停下手里的动作,甚至连头也不抬,只开口道:“妹妹来了。且先坐吧,茶一会儿就好。”
苏盈心冲双儿点头,便只身进去了,留下双儿与玥儿一道守在门前。
苏盈心落座,也不疾不徐的静静看着苏岚心烹茶。有求于人的不是她,她自然不急。
又过了一盏茶功夫,茶烹好了,苏岚心亲手给两人各斟一杯,放在苏盈心面前。也不管苏盈心,便自己端起来品了一口。
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出神,直到苏盈心一句“好茶”才将之惊醒。
面对苏盈心的赞赏,她却只是语调平淡的说道:“我这烹茶的手艺是母亲特地请了名师习来的,夫君却总说我的茶艺不及你。也不知是他情人眼里出西施,还是你当真有如此天赋。”
苏盈心不料她竟说出这番话来,顿了顿才道:“从前我只给他烹过一次茶。”
打断她的思绪出言问道:“你今日约我前日,到底所为何事?”
苏岚心眨了眨眼睛,就这么定定的看着苏盈心,好半晌,才开口道:“苏盈心,我今日是来同你谈一场交易的。”
她不动声色的问道:“哦,什么交易?说来听听。”
苏岚心却道:“我这里有一个对你非常重要的消息,事关叶子易。但在我说出来之前,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苏岚心向来是高傲的,更不屑对自己撒谎,所以她倒不怕苏岚心是在诓她。
只是不知苏岚心所求为何,她口中的消息又值不值得。
“姐姐不妨先说出来,我才知道自己能否做得到。”
苏岚心说:“不必担心,你做得到。当初我宋怀书的官职就是你替他谋来的,如今我要你将他再拉下来,你一定做得到。”
苏岚心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继而又化作自嘲。她伸手掠过耳边的碎发,轻声道:“大约是吧,即便我还没疯,也定然是魔障了。否则何以分明已经看清了他的嘴角,却还是割舍不下。”
她抬眼看着苏盈心,眼中满是冰冷。
“既然割舍不下,那便断了他的生路,让他只能依附于我。”
见苏盈心惊的一时回不过神来,苏岚心的目光突然移到她的小腹上,问道:“你可曾有过身孕?”
苏盈心摇头,苏岚心抚上自己的小腹,喃喃道:“这倒也不算坏事,至少不必经历丧子之痛。”
苏盈心蹙眉,“你小产了?”
苏岚心风轻云淡的说道:“前些日子婆母以我成婚至今无所出为由,要给夫君纳妾,我不愿。因我出言顶撞,婆母一气之下卧病在床,夫君竟要因此休了我。
争执之下,他伸手推了我。我跌坐在地上,突然感觉腹中疼痛难忍,原来、原来我竟已经有了身孕,只是自己却懵然不知,我苦命的孩儿就这么没了。”
话到此处,苏岚心眼眶泛红,嘴角却是冷笑。
“大夫说我本就气血瘀堵,不易有孕。经此一遭伤了元气,往后于子嗣之事上怕是再难有指望了。
我的好夫君没有半分悔过之心,反倒因此愈发坚定休妻之意。婆母舍不得我的嫁妆不愿夫君休妻,却以此逼迫,想让我同意纳妾之事。”
半晌无言。
许久,只见苏盈心点头,说道:“好,此事我答应你。但若你所言有虚,也别怪我不顾及姐妹情分。”
苏岚心扯了扯嘴角,似是嘲讽。她顿了顿,似是在整理思绪,而后才道:“记得数月前,那日我本是欲与夫君一道去庙中求子孙缘。恰逢庙会,车马难进,夫君发了一通脾气后径自回去了。
我不愿回去,便自己去逛庙会,结果正巧就看见了叶家的马车。看到你从马车上下来,我本有意避开,但人潮拥挤,最后反倒糊里糊涂到了近前。”
苏盈心突然明白她说的是哪一日了,正是叶子易受鬼面人惊吓当街昏迷那一日!
果然,就听苏岚心接着道:“我见那街边小摊上的花灯有趣,便也没有在意太过。突然有人擦肩而过,我疑心是偷儿,便抬头看去。
却见是个身形高大魁梧的男人,面上戴着个古怪的鬼面具。发觉荷包还在,我便也没有太在意,结果不多时突然就乱了起来,我怕惹事,本是不想掺和,
好巧不巧,马车停的偏僻,竟又让我看见了那鬼面具男人。他虽然已经摘了面具,可额角却有一道丑陋的疤痕,叫我一眼认出了他。”
听到此处,苏盈心已经能够肯定,这刀疤男人处心积虑,都是为了谋害子易!
她起身,盯着苏岚心冷冷道:“姐姐到底看到了什么,不妨全部说出来。我答应姐姐的事,自然也会做到。”
苏岚心满意的点头,便也不再绕圈子,直言道:“我瞧见有个丫头给了那男人一个鼓囊囊的钱袋子,男人便扬长而去。
我虽没看清那丫头的样貌,却认得她身上穿的衣裳,就是你们叶家的丫头。”
如同平地一声惊雷,苏盈心突然身子一软,跌坐回椅子上。
等苏岚心出去,双儿进来瞧见小姐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大惊。
“小姐你怎么了?大小姐这到底是说了什么呀?”
苏盈心摇头,一时脑子里思绪纷乱,分不出个条理来。又在茶楼坐了许久,才定下心来回了叶家。
马车才停,就见李妈妈走上前来,似是松口气般说道:“少夫人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苏盈心疑道:“李妈妈这是做什么?难道是老夫人出了什么事?”
见苏盈心立时紧张起来,面上一片关切之色,李妈妈笑呵呵道:“少夫人安心,老夫人并无大碍,只是听说了唐大夫之事。午后小睡被魇住了,心里害怕的紧。
又听说你今日一早就出门去了,心里记挂着放心不下,便让老奴来候着。你平安回来就好,我这便回去给老夫人回话,好叫她安心。”
苏盈心心中感动,道:“我随妈妈一道去看看老夫人。”
三人往东院去,到了东院却见鲁氏竟也在屋里,正陪着老夫人说话。
鲁氏虽容貌平平,却端庄大方,气度不凡,是高门大户里才能养出来的大家闺秀,很得老夫人的欢心。
见了苏盈心,她起身唤了声“嫂嫂”,两人打过招呼又一起落座。丝毫未因苏盈心的家世不显而轻慢于她,也不因大婚之日闹出的丑事而自轻。
老夫人欣慰道:“果然是个好孩子,子荣娶了你是他的福气。子荣这孩子心眼不坏,就是被惯的不成样子,往后还要你多费心了。”
老夫人这般口吻不像是同孙媳说话,倒似是同夫子交待顽劣的学生一般。但这鲁素芸也的确厉害,进门不过几日,却已将叶子荣管束起来。
听说叶子荣近来日日都在书房温书,哪里也不曾去过,同从前那些狐朋狗友也断了个干净,喜得薛氏恨不得将这儿媳妇供起来。
见鲁素芸应下,老夫人疲惫的叹了口气,同苏盈心招手,将人叫到跟前来坐。
“近来京中不太平,你也少些出门。若有要事,出去便多带几个人。你可别嫌麻烦,别当让我这老婆子安心罢。”
苏盈心见老夫人面色憔悴,不禁忧心道:“老夫人的顾虑我都明白,自会当心的,只是老夫人还是要保重身子的好。”
老夫人摆手道:“不打紧,只是上了年纪,最听不得那些伤天害理之事。我与唐大夫相识也十数载了,骤然听闻噩耗,心里堵的厉害。
一闭上眼睛,就是唐大夫血淋淋看着我的模样。大约是他死的冤枉,心有不甘,才来同我这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婆子说吧。”
苏盈心心中一惊,她是不信这些鬼神之事的,但老夫人这话却提醒了她。
当初便有人借唐大夫之手暗害老夫人,如今唐大夫被灭口,难保下一个不会朝老夫人下手。
她越想越心惊,不敢再瞒下去,定了定神,开口道:“老夫人,我有一事要同你说。事关唐大夫,也与您自个儿有关。唐大夫之死并非意外,而是有人杀人灭口。”
老夫人惊道:“莫非你知道凶手是谁?”
苏盈心点头,答道:“实不相瞒,唐大夫之所以被人灭口,正是因为我查到他曾在你的汤药里下毒之事。而杀害唐大夫之人,正是当初庙会上戴着鬼面恐吓子易之人。”
屋里一时落针可闻,好半晌,老夫人身子一晃,李妈妈忙上前扶着人坐下。
苏盈心也端了茶水递过去,老夫人喝了茶顺了口气才开口道:“你刚才所言,可当真?唐大夫、唐大夫竟在我的汤药里下毒?还有当日子易看到那戴鬼面具之人,竟真是包藏祸心!”
事已至此,苏盈心也不再隐瞒。
将自己当初察觉蹊跷从许太医处得到证实,因此怀疑到唐大夫身上,让人暗中跟踪后发现刀疤男子之事娓娓道来。
听到周正天亲眼所见那刀疤男人行凶,又被其尾随死里逃生,老夫人和李妈妈听得都是心惊胆战。
鲁素芸看着还算镇定,忽而开口道:“嫂嫂难道不觉得其中有蹊跷吗?怎的你前脚才查到眉目,后脚唐大夫就被灭口,若说只是巧合未免牵强。”
苏盈心先前是听到刀疤男人心神大震,一时竟遗漏了如此明显的线索。此刻听鲁素芸提起,更觉心头生寒。
李妈妈也颤声道:“莫非,莫非咱们府里就有他们的眼线?”
苏盈心虽觉得自己处事隐蔽,但也难保不会哪里漏了风声,一时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苏盈心正犹豫之际,忽而感觉老夫人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
抬头看去,就见老夫人的神色已经缓和下来,沉声道:“盈心,你还查到什么就都说出来吧。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有祖母在,总不能叫你一个人担着。”
事已至此,若再瞻前顾后,恐会失了先机,苏盈心下定决心和盘托出。
老夫人何等聪明,听到那鬼面人收了府里丫头的银钱,便立即明白过来,冷冷说道:“恐怕不是咱们府里有爪牙,而是那幕后之人就在府中!”
老夫人这般直言不讳,将最后一层窗户纸捅破,就是要彻查此事了。
果然,她一敲拐杖,寒声道:“去把老二老三两口子都给我叫过来,告诉他们,半个时辰见不到人,往后就不准再踏进叶家大门!”
能使唤动丫头的必定是个主子,府里的主子们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可细究起来,除却东院和南院,不就剩下二房和三房了。
鲁素芸看着不怒自威的老夫人,已经感觉到了山雨欲来之势,不禁忧心忡忡。
果不其然,等人到齐后听了老夫人的话,叶家彻底翻了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