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梅
苏盈心立在原地定定看着苏兆兴,许久,转而去看含着眼泪快要哭出来的苏洛心,心中思绪纷乱。
她到底还是思虑不够周全,当初虽疑心父亲会言而无信,却还念着那微末的父女之情。
即便苏盈心已经借叶子易恢复神志之事造势,让苏兆兴相信自己已经失宠,在叶二爷面上说不上话。
可他相信此次自己能够躲过一劫是因叶家在其中了出力,所以不肯放过苏盈心。
她齿关紧咬,知晓既然洛心的名字已经上了族谱,便无可更改,此事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
“父亲归家不过两个时辰,竟已将一切都安排妥当,着实费心了。”
郑氏在旁冷笑一声,显然也是不齿苏兆兴所为。
苏兆兴既然做的出,自然不会脸红,笑得意味深长:“这是自然。都是为父的好女儿,父亲自然要早早替你们打算。若非当初为父眼光独到,你又哪来如今的好日子。”
苏盈心神色淡淡道:“父亲言之有理,那就请父亲善待洛心。婚事上倒也不必如我这般深谋远虑,还是要门当户对的良善之人。”
休书我已给了虞娘,往后你小娘也不在苏家了,没事就别往娘家跑了。洛心往后就是苏家嫡女,自然不会亏待了她,你就放心吧。”
苏盈心神色更冷,但事已至此,再硬来只会牵连洛心,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她自知苏兆兴不会听,但提不提醒就是自己的事儿了:“今次你虽逃过一劫,可大理寺的人不是傻子,心里都记着呢。若是再有下次,恐怕就不会如今次这般只是有惊无险了。”
苏兆兴神色不变,反倒笑道:“那便替我谢过叶大人一片好心,下官感激不尽。”
人不自救,神鬼难救。
见苏兆兴会意,苏盈心也不多言,冲苏洛心招手道:“洛心,与我去看看小娘。”
苏洛心僵硬的看向父亲,苏兆兴冲她慈爱笑道:“去吧,去送送你小娘,往后相见的机会怕是不多了。”
说罢终于松开她的手,苏洛心忍着眼泪跟着苏盈心出了院子。行至无他人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她抱住苏盈心,哀求道:“姐姐,你们别丢下我,我也要跟你们一起走,别丢下我一个人。”
苏盈心也是心头一酸,红了眼眶。她不说话,只是抚着她的后背以作安慰。
双儿也在旁哭的似的泪人,却同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下已成定局,可这事实对五小姐来说太过残忍。
半晌,苏洛心止了哭声。
她虽心性单纯常被姐姐说像个孩子,但到底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更改,姐姐定然比自己更加难过。
她擦去眼泪,仰头道:“姐姐,你别听父亲的话,以后常回来看看我好不好?”
苏盈心也终于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强忍的泪水掉落下来。
苏盈心抱着妹妹,在她耳边坚定的轻声道:“你放心,姐姐定然带你离开这里。”
姐妹俩刚止了眼泪,就听双儿突然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在哪里?快出来!”
双儿自小跟着苏盈心,也是看着五小姐长大的,心中也拿她当自家妹妹看。
如今这般情形,亦是跟着伤心难过。所以发觉有人偷窥,只当是有好事的丫头婆子看热闹,自然更是恼怒。
苏盈心和苏洛心也看了过去,却见假山掩映之后,慢吞吞出来的人竟是落梅。
如今的落梅早已不复当初的神气,消瘦的不成人形,鬓发凌乱,双眼无神。分明不过二八年岁,却不见少女娇俏只余满面憔悴。
她是知晓三小姐今日回来,才一直守在老爷夫人的院子外头,又一直跟到了此处。只恨没有说话的机会,倒被双儿当成了窥探之人。
如今见双儿立在三小姐身旁,那衣着打扮连夫人身边的大丫头都不及,不禁心中嫉恨。
当初在叶家同是跟着少夫人,她不过是个打杂的,做些琐碎事罢了。如今自己落得这副下场,她倒是得意了。
想到要紧事,落梅的眼睛从双儿身上移开,快步上前跪下了苏盈心面前,未语便先红了眼眶。
“三小姐,看在奴婢曾经侍候过你,对你忠心耿耿的份上,求你救救奴婢吧。”
可不是忠心耿耿吗,可惜忠的不是她,而是郑氏。
心中如此想着,苏盈心面上却不显,也不叫人起来,只故作惊讶模样:“落梅!你怎么成了如今这副模样?我方才竟一时没能认出你来。”
落梅闻言眼泪更是好似断了线的珠子,哭诉道:“求三小姐垂怜,奴婢如今生不如死。唯一的念想就是三小姐能念在昔日主仆之情救奴婢于水火,否则奴婢还不如死了算了!”
看着面前落梅殷切的目光,苏盈心突然心头一动,亲自上前将人扶了起来。
“有话好好说,快起来说话。”
落梅见状更觉有戏,抓着苏盈心不肯松手,口中念叨着:“求三小姐发发善心,救救奴婢吧。”
苏盈心叹道:“当初出了那样的事,我也是没法子。我清楚三叔是个什么样的人,也知晓你当时定然是受了委屈。
可你也知道,我在叶家人微言轻,三婶又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从前北院有个丫头有了身孕,竟落得一尸两命的下场。
我实在是怕保不住你,特地求了老夫人将你交由叶家处置。母亲也答应我会好生待你我才放心,怎的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此话一出,落梅眼中露出怨怼之色:“三小姐虽为奴婢打算的好,可夫人却是个心狠手辣的。嫌奴婢坏了她的好事,迁怒于奴婢,又怎会让我好过。”
话到此处她突然又道:“小姐怕是不知,当初夫人特地让我给小姐做陪嫁丫头,看似是个对小姐看重,实则还存着其他心思。
夫人威胁奴婢将小姐在叶家的一举一动都告知于她,奴婢也是没法子,奴婢的卖身契还在夫人手上,母亲又在夫人身边做事,奴婢也是身不由己啊。”
苏盈心也不拆穿,一脸不可置信的说道:“母亲怎会如此?”
落梅恨恨道:“夫人向来都是蛇蝎心肠,从前是怎么对你们和虞小娘你可别忘记了。奴婢打小在夫人身边长大,从前也是有些脸面的。
后来出了事再回苏家,夫人便换了一副面庞。若非母亲苦苦哀求,奴婢要被送去乡下偏僻的庄子里自生自灭了。”
话到此处,落梅越发怨恨,咬牙切齿道:“可即便奴婢留了下来,夫人也不让奴婢好过。大少爷不过是同奴婢搭了句话,夫人就骂我是狐媚子,隔日就将我指给了张大成。
那张大成是个什么人小姐想必也清楚,本就是个没用的烂赌鬼,又不敢抗拒夫人的指婚,就拿奴婢撒气。”
说着她挽起袖子,露出小臂上的一片青紫,瞧着甚是触目惊心,双儿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落梅哭道:“这张大成得了空就去赌,输了就回来对着奴婢拳打脚踢,说都是奴婢晦气坏了他的手气。
奴婢白日里要当差,晚上还要提心吊胆,隔三差五就被好一顿打,根本就是生不如死。”
苏盈心不禁也动了恻隐之心,问道:“他如此对你,难道曾妈妈就不知晓吗?你何不状告夫人,让夫人给你做主。”
落梅冷笑道:“旁人都说我母亲在夫人面上得脸,母亲从前也常说自己是跟着夫人从娘家来的,与苏家的丫头婆子不同,所以对夫人向来是忠心耿耿。
可夫人根本不拿母亲当人,不过是个用着趁手的玩意罢了。母亲想让夫人替我做主,反倒被夫人罚了跪。
张大成知晓夫人不闻不问,越发肆无忌惮。小姐若不救救奴婢,指不定哪日奴婢就被打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