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烧
苏盈心用过晚膳去了东院,恰好老夫人醒着。
方才苏盈心已叫人给老夫人传了话,如今一见苏盈心,老夫人便急道:“如何,是子易醒了吗?”
苏盈心摇头,“子易还未醒过来,但高热已退,唐大夫说已无性命之忧。至于醒来之后会如何,那便要看命数了。”
老夫人也叹道:“尽人事,听天命。孩子,苦了你了。”
苏盈心微微一笑,安抚道:“老夫人这话言重了,我早就说过,与子易夫妻一体,同共进退。无论发生什么事,有我在,你且安心。”
苏盈心这是给老夫人吃了一颗定心丸,老夫人这些日子昏昏沉沉,却一直记挂着叶子易,劳心费神。
老夫人点了点头,面上也带了笑意。
苏盈心说道:“子易那边离不开人,我便直说了。老夫人,有关当日之事我要问一问巧灵。”
巧灵原是在老夫人房里侍候的丫头,因着性子活泼细心周到很得老夫人喜欢,故而那日去万安寺上香也带着她。
事发时叶子易身边只有巧灵,出事后自然要盘问她当时的情况。
巧灵说是大少爷下车让她带路去花灯摊子,后来突然发了性子,又很快便昏了过去。
先前就出了巧玉的事,薛氏生怕自己择不干净,说要将巧灵带下去审问。
可若人是落到二夫人手中的,恐怕根本不能活着出叶家的门。但都知道事情沾着大少爷,谁也不敢求情。
好在老夫人当时醒着,并未答应让薛氏将人带走,而是把巧灵扣在了东院。虽叫人看着,却也未伤了她。
如今苏盈心开口,老夫人自然不会不答应,让李妈妈带她去见巧灵。
小丫头没经过事,不过两三日光景竟已瘦了一圈,眼眶还是红肿的。
一见苏盈心,巧灵便低头跪了下去。
“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有照看好大少爷,还请少夫人责罚。”
苏盈心将人细细看了一圈,这才坐下说道:“起来吧。照看大少爷本就不是你的分内之事,其他事就更怪不到你头上了。”
双儿上去将人扶起来,替她擦着眼泪道:“快别哭了,少夫人还有话要问你。”
巧灵不住点头,哽咽道:“少夫人问吧,奴婢没什么可隐瞒的。但当日之事奴婢都仔细交代过了,不知还有什么遗漏的。”
苏盈心问道:“你再细细回想,当时大少爷买了花灯后,可有遇见什么人?”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巧灵也呆了呆,下意识说道:“没有,没有遇到什么人。当时大少爷已经拿了花灯,奴婢正在付钱,就听大少爷喊了一声。
然而大少爷就突然发了性子,大喊大叫,将那花灯摊子都掀了。奴婢还想着去叫人,就见大少爷忽然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苏盈心蹙眉思索,又问道:“照你所说,子易原本并无异样,甚至还亲自挑了一盏花灯。就在你付钱的一会儿功夫,他就突然发了性子,这其中必有蹊跷。”
见巧灵一脸懵懂,她再三追问:“你当真没有看见什么可疑之人吗?”
巧灵摇头,动作忽然又顿住了。见她如此,苏盈心忙问道:“怎么样?你可是想起了什么?”
巧灵若有所思道:“奴婢、奴婢也不能确信。当时好似隐约听见有人在唤大少爷的名字,但也并未多想。
紧接着就发生了变故,也未见到什么人,就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听少夫人刚才这么问,奴婢才想起此事。”
苏盈心听得心下一沉,接着问:“那之后你可有看见什么可疑之人?有没有见到一个额角有疤的男人?”
巧灵皱着小脸回想了好一会儿,最后沮丧道:“是奴婢没用,当时太过混乱,奴婢也吓坏了,只想着别叫人伤了大少爷,并未注意到其他人。”
苏盈心也知道当时那种情况,一个小丫头定然是慌了神,也就不再逼迫她,只叮嘱道:“今日之事,切记不要对其他人提起。旁人问起,你也只拿出之前的说辞,千万不要漏了口风。”
巧灵不明所以,但见苏盈心郑重其事,也明白其中的厉害,忙点头应下。
等从巧灵屋里出来,见李妈妈欲言又止似是想说什么,苏盈心开口道:“李妈妈,老夫人的身子想必是瞒不住你的。”
李妈妈眼眶一红,默默点了点头。
苏盈心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说道:“眼下老夫人需要静养,最忌劳心伤神。有些事情我还没有理出个章程,就莫要让老夫人跟着提心吊胆了。”
李妈妈明白她的意思,应道:“少夫人说的是,老奴明白了。”
等回了老夫人处,李妈妈果然一言不发。老夫人问起,苏盈心也只道:“我原是想问问,子易当时是不是见了什么骇人东西才受了惊吓,想着日后也好避开。可惜那时巧灵吓坏了,也问出什么有用的。”
老夫人神色怏怏的点头,瞧着是累了。苏盈心也记挂着叶子易,便也不再叨扰。
途径西院,隐约听见妇人的哭声,竟觉着有些耳熟。
走近一瞧,不少丫头婆子都守在门口看热闹,嘴里也没闲着。
“二夫人也是可怜,养出这么个忤逆不孝的儿子,往后可怎么办。”
“也不知那花魁是个什么妖精,竟将二少爷迷的连家都不回了。”
“听说二夫人派去的人都被撵了出来,二少爷还放话,说除非让那花魁进门,否则就要同叶家断绝关系。”
“你可别胡说八道,二少爷竟真敢说出这种话来?”
“那可不,否则二夫人怎会伤心至此,连脸面都顾不得了。”
苏盈心听得都不由倒抽一口气,没想到叶子荣竟能做出这种事来。
依叶二爷的性子,怕是当真能做出与之断绝父子关系之事来。
叶子荣的风流事迹传的满城风雨,果真如苏盈心所料,叶二爷一气之下扬言要与之断绝父子关系,再不认这个逆子,也不许人再去叫他回家。
薛氏哭道:“老爷这是做什么!子荣年纪小不懂事,你别跟他计较,叫外人看了笑话。”
叶二爷平日对薛氏虽有诸多不满,却也一向是敬重有加,今次却毫不留情的斥道:“因为那逆子,我叶家已经成了满京城的笑话,难道你还当真要把那青楼女子迎回家吗?
旁人这个年岁已经金榜题名,建功立业,这逆子何曾把心思放在正事上过,分明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薛氏痛哭失声,仍不死心:“老爷,我们可就这一个儿子啊!你当真要如此狠心吗?
叶二爷冷着脸道:“慈母多败儿,若非你平日里对他太过放纵,何至于落到如今这步境地。你若再敢与之牵连,也不必再踏进叶家大门了!”
薛氏一惊,踉跄两步被谢妈妈扶住才站稳。
“老爷……”
她还要再说,谢妈妈忙打断:“夫人,老爷如今正在气头上,你可千万别再顶撞了。若当真你也被连累了,岂不是让小人得志。”
谢妈妈边说边拿眼睛斜着一旁看热闹的众姨娘。
为首生的白净丰腴的是最得宠的霍姨娘,闻言笑得意味深长:“谢妈妈这话可就不对了,我们姐妹也是一片好心来安慰夫人。毕竟夫人就这么一个儿子,可想而知该多伤心呀。”
“二少爷闯了祸才害得夫人被老爷训斥,可不能把这气撒到我们头上。”
薛氏一贯手腕强硬,底下的人不敢有怨言,这些姨娘们却不买账,仗着宠幸总有不安分的。
薛氏擦了眼泪冷笑道:“不劳你们挂心,二少爷再怎么样也是老爷的亲儿子,父子哪有隔夜仇。
倒是你们,都给我安分点。眼下我是腾不出手来,但咱们来日方长。”
这话一出,加之薛氏往日的手段,几个姨娘都面色讪讪,不敢再出言不逊。
唯有霍姨娘面不改色,笑得讥诮:“夫人说的是,可老爷都要与二少爷断绝父子关系了。二少爷若再不识相乖乖滚回来认错,可就当真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薛氏面色一变就要发作,却见霍姨娘抚着自己的小腹得意道:“毕竟夫人这年岁了,就二少爷这么一个指望。但老爷还年轻力壮,可不止就这么一个儿子。”
薛氏瞬时面色煞白。
西院的这些都是关起门来闹的,苏盈心一心都在叶子易身上,自然没空去理会这些。
好在叶子易的高热并未复发,只是身子太虚人还没醒来。
虽然在老夫人面前说的轻描淡写,但苏盈心又怎会当真毫不在意。
毕竟她曾见过恢复清醒的叶子易,又怎会甘心让他一辈子浑浑噩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