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3章亲子

“说起进宫,润鹤,我倒是有个主意,你可想听听?”

赵清珵摆手,示意洗耳恭听。

泰安摸着鬓边散乱的发,轻声笑道:“我听说,望都里头来了位贵客。”

“望都贵人如云,满城望去皆是贵客,润鹤不知长公主口中说的,是哪户人间的贵客?”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泰安微微一笑,注视着赵清珵。

赵清珵轻叹一声,“长公主知道了?”

“只怕不只是我知道了。望都如今是什么光景,就连皇宫里头掉了一片树叶都有人知晓,你请了那样一位贵客进望都,准备瞒到几时?别告诉我,你当真只是想请他进望都来做客的?”泰安笑得有些不客气,“润鹤,就凭你的心眼,你就算是说这话,我也不信。”

泰安艳丽的一张脸上挂满了张扬的笑,她伸手指着赵清珵,慢条斯理地说道:“润鹤,李府住着那样一位贵客,若是藏着不肯见人,多可惜。”

“老师年事已高。”

“这话听着不怎么真诚呐。”泰安朝赵清珵挑了挑眉,“你若真顾忌海老年事已高,当日又怎么会费尽心思找到他,据我所知,海老当年悲愤致仕,可是放了狠话此生再不入望都。我倒是真的有些好奇,你到底是怎么说动海老的?竟然能够让他点头重新回望都。”

听到这话,赵清珵倒是突兀地笑了出来。

还放狠话终身不入望都呢,当年赵清珵和李聿在小酒馆里头醉生梦死,海之唤就穿着一身布衣守着积文巷的小酒馆同样不知朝暮,世人也就被海之唤在朝堂上的政绩所蒙蔽,才不知晓他放浪形骸洒脱不羁的内心。

“你笑什么?”泰安不明所以,还以为赵清珵在笑话自己。

赵清珵摇了摇头。

见他这副模样,泰安继续道:“既然你能说得动海老,润鹤,这可是一副好牌啊。”

泰安虽然不是李蓉,没有弄权的野心,但她经历过鞑靼和亲一遭过后,便知道无论男女,想要掌控自己的人生,手中便一定要有权势。

李蓉争权是为了野心,泰安争权是为了自保。

今时今日她选择支持赵清珵,不过是因为泰安清楚地知道,在赵清珵和李蓉之中,她如果想活下来、并且活得潇洒肆意的话,掌权的那个人只能是赵清珵。

李蓉是比男子还有心狠手辣的主,泰安承认,李蓉的的确确是北周不可多得的奇女子,入宫为妃,从不得宠的嫔妃到一代皇后,再到如今万人之上的太后,李蓉的人生将会在千载史书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但既然李蓉选择了像男子一样站在朝堂之上,泰安想,她肯定也做好了一败涂地万劫不复的结局,那么在此之前,那就各尽其力,都为自己想要的东西奋力搏上一搏吧。

“长公主的意思是……”

“海之唤是北周文臣之首,只要他出面,如今朝堂之上文官在司礼监欺压之下节节败退的局面必定会得到扭转。润鹤,你要进宫教导陛下已成定局,既然如此,为何不在定局之下再造出一番风浪,毕竟对于你我而言,风浪之下、才有转机啊。”

不得不承认泰安的政治敏锐度,其实并不差朝堂上的男子分毫。

不过是海之唤入望都这一桩事,她便能立马想到许多后路泰安心中所想,与赵清珵与海之唤当日在岭南的思量查不了分毫。

只是眼下唯一的问题便是,赵清珵笑得有些无奈:“长公主有所不知,老师近来,有些生气。”

“因你进宫一事?”

赵清珵点了点头。

泰安有些茫然:“听闻海老性情飞扬洒脱,年轻时候更是朝堂上出了名的风流随性,像他这样脾气随和的人,怎会与你生气?”

赵清珵:“脾气随和?”

他也有些困惑,老师年轻时候在朝堂上的名声这样好的嘛?

无论泰安想怎么做,这事只取决于海之唤。

自从赵清珵决定进宫,海之唤便不大乐意见他,赵清珵也不敢凑到老师跟前去讨嫌,除了每日请安问好再不敢多一言,好似这样拖着事情就能过去了。

就连远在辽东的李聿都听说了赵清珵挨骂的消息,忙里偷闲往望都送了一封信过来,在信中让他好好哄着老头,老头脾气犟,若是不哄好,可有的苦头吃。

而关于自己要进宫做帝师一事,李聿则是不提一眼。

实在是李聿知道,就赵清珵这脾气,事情摊到了他身上来,他如何能够坐视不理。

只是生气的海之唤实在有些难哄。

眼瞧着马上就要入宫了,海之唤还是不肯与他好好说话。

“老师。”

赵清珵老实巴交地站在南客轩的书房中,替他研磨。

海之唤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凶巴巴地说道:“起开,你挡着我光了。”

“老师。”赵清珵又喊了一声海之唤,低眉顺眼,老实的不得了。

“你别在我面前装出这副模样,你心里主意大得很,喊我老师也没用。我认你这个学生图什么,图气个半死!”海之唤吹胡子瞪眼。

年轻时候的海之唤脾气更大,周小敬和他一块在翰林院的时候,两个人不知道吵了多少架,后来两个人年纪上来了,自己也带学生了,当着学生的面吵架实在有违师德,两个人一生气便谁也不理谁,然后让两个人的学生传话,也算是望都中的一桩新鲜事。

赵清珵嘴笨,实在不知道怎么哄周小敬,没几天就要进宫了,他不愿与老师心生嫌隙,便每日都杵在海之唤跟前。

一晃眼便到了进宫的日子,接赵清珵进宫的太监已经到了李府,预备着第二日清晨就离开。

这天夜里赵清珵又按照老规矩来到了海之唤的屋中。

本以为海之唤又会像之前那样对自己夹枪带棍,把他赶出来,但没想到,等赵清珵走到南客轩的时候,就见到海之唤独自一人坐在南客轩的院子中,石桌上摆着一壶酒,酒盏摆放在手边,等待着赵清珵的到来。

“老师。”

今夜的海之唤有些不一样,他望向赵清珵的时候眼中划过一闪而过的泪光。

那一瞬间赵清珵只觉得老师的眼神如此厚重,好似将藏在心底的悲伤全都倾泻出来了,他走到海之唤身边站定,垂手躬身。

海之唤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几日心里不好受吧。”

“学生不敢。”

“润鹤啊。”海之唤叹了口气,他望着天边的弯月,突然道:“快要中秋了,你这一趟进宫,只怕今年中秋也不得出来了。”

“就算到了今日,我也只会说一句话,我不放心靖桢帝。”

“当年先帝登基,也曾向靖桢帝这样仁善宽厚,我身为内阁首辅,教导陛下乃我之职,先帝初登帝位依仗、敬重内阁,润鹤,老师当年只会比你更加尽忠于陛下。”

“可我换来了什么?从章平六年到八年,我陆续失去了三个儿子!我这一生的心血全都付诸东流,陛下给了我什么?陛下坐在高位之上,本该决断英明,可他却懦弱无能,任凭封王强势,从那一日我便看清楚了,倘若君王无德无能,坐在龙椅之上只会是北周的祸害!”

“从靖桢帝登基开始,朝堂变成了什么模样?太后当政,宦官乱道,润鹤,老师陪你入望都,是要你做那颠覆一切之人,不是让你把这条命搭进去的啊!”

海之唤为了土地改革连失三子,那是他心底的痛,也是他深藏心底的后悔。

他早就将赵清珵看做了自己的亲子,这让他如何愿意眼睁睁看着赵清珵走上一条生死不明的前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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