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4章师生
海之唤早已是孤苦一人，赵清珵是他如今最大的牵挂。
他这一生有许多学生，但他们都不是赵清珵。
北周能够有无数的文臣，但却只会有一位英明仁德的君王。
“润鹤，就算你做出了选择，但老师依旧坚持最开始的想法，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老师依旧会用自己的方法支持你往前走。”
这是海之唤的选择，也是他给赵清珵的答案。
直至如今，海之唤也无法让自己相信年轻的靖桢帝不会是下一个先帝。
海之唤已经失去了太多，如若不是孤注一掷从头再来，那么他宁愿选择什么也不要。
八月底，赵清珵进宫了。
同月，望都中开始传起了流言蜚语，关于章平帝年间的一些往事被人重新翻了出来，望都文官听到坊间传言的时候还不大相信，海之唤，那可是当年在金銮殿上意气致仕的海阁老、那可是放下豪言此生不入望都的海申公！他回望都了？谁能相信。
坊间传言纷纷，内阁也听说了这一消息。
才进宫什么都没来得及安顿的赵清珵就被请去了文渊阁，海之唤的威望实在是高，不过是坊间的一些传言，就足以让内阁上下都为之振奋。
内阁中的所有人都经历过海之唤担任内阁首辅的时代，那个时候文有海之唤周小敬，武有威北侯李震，先帝初登帝位意气风发，那可当真是焕然一新的好时候。
只可惜，都过去了。
到如今英雄气短，文人傲骨不再，属于时代的明珠一一蒙尘，谁也没有想到，到如今还能重新在望都听人说起海之唤。
赵清珵走到文渊阁的时候袁庭等人已经侯他多时，自从靖桢帝登基后文渊阁已经沉寂许久，像今日这样热闹已经是章平年间才有的光景。
在看到赵清珵走进来后，吏部尚书韩渊最为激动，只见他一把站了起来，年近四十的一张脸上满是激动，他搓着手掌大步走到赵清珵身边，面带喜色：“南翊侯，我听闻海老进都了？”
韩渊问得直接，袁庭原本还在想着该如何含蓄些询问赵清珵此事，却没想到韩渊像个愣头青似的直愣愣就问了出来，赵清珵被他堵在了文渊阁正殿的大门口，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见他如此，韩渊压低了声音说道：“南翊侯，你也别瞒我，我前日往密西送了信，老师秘密告知于我，他不日便要进望都。若不是海老在望都，老师又怎会来呢？”
韩渊这个人做了半辈子的吏部尚书，刚正不阿铁面无私，恐怕这辈子唯一的心眼便用在了此刻，自以为天衣无缝地从赵清珵口中打探消息。
听到这话赵清珵倒是有些震惊，他反问道：“周大人要回望都来？”
“是啊。”韩渊伸手摸着自己好不容易留长的胡须，反问道：“此事南翊侯不知情？”
赵清珵摇了摇头。
老师没与他说过周大人要来望都啊。
韩渊眉头微皱，有些糊涂了，“南翊侯，外头可都在说海老是您请回望都来的，您是不知道，眼下有多少人求着想见您，问一问海老的的下落。如今周大人要回来，您不知情？海老究竟想做什么？”
韩渊是周小敬的学生，当年海之唤在朝，一个海之唤，一个周小敬，这两人便是望都文官的定海神针。后来海之唤落魄致仕，周小敬出走望都，韩渊从从翰林院开始便跟在周小敬后面当差，周小敬离开望都那一年也不忘提拔周小敬，到如今一晃十几年过去，昔日的学生已经成了望都官场的中流砥柱，当日风光无限的重臣却成了坊间百姓口中的一纸笑谈。
“南翊侯，”袁庭等韩渊与赵清珵说完话，才抬手示意赵清珵走过来，他坐在椅子上，一双手瘦骨嶙峋，说话时的神情也格外沧桑，“海老现下住在何处？若无妥善安身之处，袁府尚能收拾出一件干净的院子以供海老居住。”
“韩府也可以的！”韩渊迫不及待地接话。
“如此琐事，勉亦你又何须与我争论。”
“这如何能算小事，海老乃我老师至交，如今海老入望都，老师不在望都，理应由我照顾，照我说，如今望都之中再没有人比我更适合照顾海老！”韩渊这话说的冠冕堂皇。
文渊阁中其他大人听到这话不乐意了，只见其中一名阁臣摸着胡须优哉游哉说道：“此话非也！说起来，当年我授翰林编撰的时候，也曾喊过海老一声老师，论起关系亲疏，我不比勉亦要来的与海老亲近！”
“就你？可拉倒吧！”另外一名四五十岁的臣子站起来，哼了一声，“你算海老哪门子的学生，我与当年的武镇川可是同一年的进士，金銮殿上我们都是海老挑进的翰林院，我才是该喊海老一声老师！”
海之唤地位如此，赵清珵算是真正见识到了。
如今坐在文渊阁中的这些大人哪一个站出去不是如今望都的中流砥柱，可尽管如此，在海之唤面前他们也只有争着抢着做学生的份。
殊不知，海之唤真正的学生如今正在文渊阁中坐着呢。
袁庭见赵清珵沉默不语，出声喊道：“南翊侯？”
韩渊也望过去，“不知南翊侯在想何事？若是有什么困惑，不妨说出来，我们大家伙一同给侯爷出个主意。”
这番进宫是内阁的意思，赵清珵愿意教导靖桢帝，算是给了内阁天大的情面，如今的内阁被司礼监欺压，阁臣们在朝堂上都没有什么说话的份，赵清珵是内阁能够抓住的机会，眼下的南翊侯便是内阁在赌桌上压下的最大的那一个赌注。
“本侯只是在想，不知老师究竟想做什么……”
韩渊顺着赵清珵的话点了点头，但很快，所有人都发现了不妥。
只见袁庭有些不明地看向赵清珵，缓缓说道：“老师？”
赵清珵挑了挑眉，一声轻笑：“袁大人找我过来，不就是问了询问有关老师的事宜么？”
袁庭和韩渊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浓烈的震惊。
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南翊侯竟然认了海老做老师？哦不对，应该是说，到底是什么开始，海老竟然愿意收南翊侯做学生的啊？
这赵清珵，到底靠的什么才能认海之唤做老师？
韩渊的神情有些哀怨，语气又有些羡艳，“殊不知……海老已经有几十年没有正式收过学生了……”
毕竟海之唤致仕都有几十年的光景了。
韩渊羡慕地看着赵清珵，“所以说，海老如今就住在李府？”
赵清珵点了点头。
韩渊哼了一声，“你就罢了，李聿那小子怎么也这么命好？”
“一介武夫，竟然能够奉海老为上座。”
赵清珵没好意思说，李聿其实……也不是很敬重海老呢，平日里老头长老头短的，经常把老师气得吹胡子瞪眼想用扫把将人赶出去。
赵清珵阁臣们在文渊阁中谈论了大半天，也没有讨论一个明白，海之唤到底想做什么。
“不过，老师不同意我进宫。”
袁庭叹了口气，“海老疼你，舍不得进这个龙潭虎穴，改日我只怕还要亲自登门向阁老请罪。”
从前袁庭不知道赵清珵还有一层海之唤的关系在，如今知道了，那便是内阁上心齐心将海老最宝贝的学生拐进了宫，韩渊捶桌，眉头微皱地看向赵清珵：“这事你怎么不早点说。”
若是他们早知道赵清珵是海老的学生，未必就会同意让赵清珵进宫做帝师。
到底关系不一样，身份不一样，背后的依仗、也不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