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疫病
“谁出的主意，让村民去河道中捞东西吃？”
李聿得知这个消息后神情大变，这两日他都没在燕子村，村中粮食不够的消息一直没人和他说，眼下听于勐说起此事，李聿眉头紧锁，他沉声道：“放话下去，严禁村内百姓去河道中捞吃的。”
于勐不解，他还想着眼下村子中没吃的，正好河道上飘来了不少庄稼粮食，将这些东西捞上来，正好能够缓解粮食不够的局面。
“江水浑浊，多少死人飘过，那里面捞出来的东西如何能吃？”
李聿在边境沙场上待过，自然要比于勐见多识广，他拧着眉，双手叉腰站在半山腰，放眼望去奔腾的江面上漂浮着各式各样的东西，百姓们饲养的死鸡死鸭随着江水起伏，就这些死物，但凡沾染了必会得病。
“这两天从河道里捞东西的人多吗？”
于勐正准备摇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他一声低呼：“不好，总督您从越州带来的那些人，这两日正卖力带着村民打捞河道中的东西……”
那些人带着村民在河道捞吃的，于勐没有阻止，他想着有人带头找吃的，这不好事呢。
如今一听李聿这样说，他只觉得不好。
两个人拔腿往村子中走去，就看到村口架着火堆，村民们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头死羊，大家伙正热火朝天地准备烤全羊。
于勐见了头都要大，他上前一步扬声道：“都停下来！”
村长这两日正因为村子里头没吃的发愁，眼下他们从河道里捞出来了死羊，心里正高兴呢，听到于勐不让他们吃，还以为是这些官爷要吃独食，村长一脸为难地走到李聿和于勐边上，“两位大人，咱们村子现下住了几千人，各个都填不饱肚子……”
饶是村长再通情达理，难免也有些怨怼出现在燕子村中的李聿，这位凶神恶煞的官爷一日日往村子里送人，人是送进来了，粮食吃食一应没有，大家伙没被洪水淹死，也要被饿死。
怨气一旦上来，便是走进了死胡同。
任凭于勐说的口干舌燥，村民们就是不听，照旧从河道中打捞食物，死鸡死鸭死羊照吃不误，肚子是填饱了，但危机却也是越来越近。
“侯爷，侯爷！”
天才蒙蒙亮，赵清珵正靠在椅子上小憩。
昨日城内又闹了一场，粮仓快要空了，不知道衙门中哪个小衙役将这个消息传了出去，城内纷纷起了谣言，说是大家伙马上就要没饭吃了，灾民和百姓全都乱做了一团，上街哄抢粮食，赵清珵出动了整个布政使司的人员，才将这场暴乱镇压下来。
上街哄抢的百姓也不是为了闹事，他们只是纯粹担心饿肚子。
赵清珵带着人在外头忙了一夜，直到半个时辰前才回了布政使司，饶是如此他眼下闭着眼坐在这儿，但整个脑子里头好似烧着了一般，只要一闭眼，便是持续不断的嗡鸣声。
才歇下来，芸娘就神色慌张地寻了过来。
芸娘见赵清珵面色雪白，一副疲惫倦怠的模样，实在不忍心继续开口。
“说，什么事。”赵清珵嗓音沙哑。
“侯爷，方才总督来信，说燕子村那边……燕子村……”
赵清珵猜到了燕子村必然也面临粮食紧缺的问题，他也在想办法，想看看能去哪里给燕子村的那一批人调粮。
“是燕子村没吃的了？”
“不是，侯爷，总督说燕子村闹、闹疫病了。”
赵清珵哗然睁眼，他的眼底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燕子村怎么会闹疫病？不说别人，就单单论李聿是上过沙场的，赵清珵都知道洪水过后容易起疫病，李聿怎么可能不知道？
芸娘见赵清珵的神情平静到近乎麻木，她带着哭腔喊了一声‘侯爷’。
疫病，芸娘只在书上看到过这种病，听说要是有地方起了疫病，小则一个村、大则一座城池，里头的人全部都会死光。
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也治不好疫病，得了这个病，就只能等死。
洪水肆虐，灾民遍地，芸娘都不怕，可她听到疫病两个字，整个人就像是被雷劈中了，呆呆地站在原地，手脚发凉。
赵清珵眼底的恍惚不过一瞬，芸娘眼底的红润还没有彻底蔓延双眼，他就冷静下来了。
“怕什么！”赵清珵站了起来，他的脊背挺得笔直，如同过往遭遇过的每一次困境，眼底是谁都打不倒的坚毅，“这场战，我们打得赢！”
赵清珵不是将军，但他自从来到望都的那天起，便已经一脚踏入了没有硝烟的战场，他踩在刀锋上，走的每一步都是生死之局。
“侯爷，眼下咱们该做什么啊？”芸娘慌得六神无主。
“燕子村那边……”芸娘语气焦急，“咱们连过都过不去！”
“燕子村有李聿，我相信他。”
赵清珵将心底的焦急与担忧全都化为了对李聿的信任，他甚至都没有流露出一丝半点对李聿身处燕子村的着急，他有条不紊地吩咐芸娘将大庾城内的粮食情况全部登记在册，他让布政使司中的官员加大在大庾城内的巡防，城内的地主乡绅施粥已有数十日，那些人已经隐隐有了意见，赵清珵在侯府设宴款待众人，以此安抚不愿再站出来救济灾民的乡绅世家。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压下来，赵清珵麻木而又冷静地处理着，芸娘在他的脸上看不出半点焦躁不安。
但就在赵清珵与陈家商谈结束后，芸娘将熬了半天的药放到他手边，才猛地发觉，侯爷自从得知燕子村疫病四起之后，就再也没有笑过了。
以往不管侯爷手头上有再多的琐事，侯爷总会在闲下来的时候对着总督寄过来的信一声轻笑，好似那不是一封信，而是什么能够将人从疲惫中拉出来的灵丹妙药。
赵清珵的左手执笔，右手撑着脑袋，坐在案几前睡着了，芸娘轻手轻脚地收拾着桌上的公文，她不小心碰到了桌边堆着的书籍，发出了一声轻响。
这声动静在空旷安静的大厅中格外清晰，芸娘蹲在地上将掉落在地的书籍捡起，就在这时，她听见了一道微不可闻的声音响起——
“聿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