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轩内围火享美馔，殿上闲谈论今昔
崔亦欢跳下围栏，背手执剑。
毕方鸟的残肢挡住了她的路，她“啧”了一声，提起衣摆嫌恶地跨过去。“御兽司不知干什么吃的，毕方的笼子没关严，竟叫这群畜牲跑到这里来了。”
白暮雪一时没认出她来。幼时分别，她们百年未见。
崔亦欢的脸没小时候那么圆偏尖瘦，衬得丹凤眼更加瞩目，活脱脱一个美人，不过还是小时候更可爱些。
另有三个脚程慢的女修姗姗来迟，地上杂物、鸟尸横陈，挤的转不开身。
杜璇踩到血滩，吓得尖叫一声，推搡了奚乐萱一把，晁玥忙扶住同伴，提醒道：“小心。”
另外二人没听见她说的话。奚乐萱指着杜璇笑道：“瞧你大惊小怪的样子，咱们是修行之人，什么干净污秽的地方可都得受得。”
十三洲内，浦湘唯洱沧马首是瞻，奚乐萱知道崔亦欢讨厌白暮雪，找着机会也冷嘲热讽一句。
崔亦欢仰着鼻子环顾四周，“这屋子还没我的浴房大，你怎么住得下？”
沈怀逸手在剑柄上摩挲着，心下明了，这些人是来找茬儿的。
崔亦欢一边打量一边转着剑穗，指着自己旁边的女修道：“连汜渊来的晁玥住的都比你好，这就是神女的待遇……”
不等她说完，沈怀逸长剑脱手，擦着她的脸颊飞了出去。剑过发落，崔亦欢抓住自己的断发，又惊又气。
她精心养护的长发，断了。
毕方惨叫一声，被钉在了崔亦欢身后的柱子上。原来是漏网之鱼。
沈怀逸揉了揉右腕，说道：“畜牲不通人性，真真死有余辜。”他嘴里骂着毕方鸟，眼睛却还盯着崔亦欢。
“你！”崔亦欢瞪了他一眼，没有轻举妄动。
她为了配得上江兰亭，日日苦心修炼，算得上是新一辈中的佼佼者。可如今她连这个无名之辈出手的动作都看不清，其修为可谓深不可测。
“哗——”一盆水泼到了女修们脚下，崔亦欢先同伴一步，点脚落在了门外。
余下三人连连后退，她们张牙舞爪惯了，真碰上硬茬，一时间不知如何应付。
言心端着铜盆，“血迹冲不掉。”她十分苦恼，“小姐，这么多脏东西可怎么办呀？”
杜璇火气也上来了，一个小小的婢女都敢指桑骂槐。“你管管你的丫鬟！”
“言心也是急着收拾，小姐们大人大量，想必不会跟一个小丫头计较。”白暮雪拾起一只毕方，鸟头软趴趴垂下，身子还温热。“毕方鸟，食之不灂。晚上吃烤肉吧，炖汤也是大补。”
她见来者还不走，“不知各位来我疏影轩有何贵干？御兽司犯错，天宫自会惩治。四位小姐不如留下用饭，正好尝尝神鸟的味道如何。”
三个女修都看向崔亦欢，等她拿主意。若不是崔亦欢，她们连见毕方鸟都难，更别说吃了。
崔亦欢在洱沧胡作非为没人能管的了她，这毕竟是天宫。她不能无缘无故对白暮雪出手，今天不过是想看她笑话解气罢了。
崔亦欢冷声道：“谁稀罕吃这破鸟。”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杜璇拉上奚乐萱追了上去，崔亦欢心情不好，待会不知要怎么磋磨她们呢。晁玥看了一眼白暮雪，紧跟上三人的步伐一并走了。
几人来时声势浩大，走时也熙熙攘攘。
沈怀逸道：“这崔家大小姐和令狐策有的一比，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言心看他顺眼了不少：“你刚那一剑真不错，就该杀杀崔亦欢的锐气。”
沈怀逸扶起倒地的屏风，“彼此彼此，你那盆水泼的也带劲儿。”
白暮雪忍不住笑出声。他们也有停止掐架，劲往一处使的时候。
屋子太乱，沈怀逸言心留下收拾，白暮雪和宫婢清漪清舒一同处理食材。
毕方鸟拔了毛，去掉内脏，光溜溜的鸟肉加上酱料腌制两刻钟，用铁签串好，正好用来烤肉。灶里生火，鸟肉加上一应药材，文火熬汤，晚上当夜宵。
清漪和白暮雪一同在梅树下搭烤架，点了火烤肉。
白暮雪适时刷上香油料汁，翻面接着烤。烤肉表皮金黄，芳香四溢。
清漪叹道：“没想到神女做饭也这么厉害。”
“出门在外，什么都得自己来，多少都会一点。”白暮雪抬头，沈怀逸和言心正扒在栏杆上，眼巴巴地向下看。
她笑道：“别收拾了，下来吃吧。”又从厨房里叫出清舒，两个婢女推辞不肯坐，拗不过白暮雪盛情邀请，围着烤架一同坐下了。
点墨长得快，断奶后也开始吃肉。沈怀逸放它出来，它直奔白暮雪，趴在她脚边接受投喂，将鸟咬得咯吱咯吱响。
言心吃的满嘴流油，狼吞虎咽不忘夸道：“好吃好吃。”
白暮雪正吃着烤鸟，袖子上的绑带松了。沈怀逸顺手系好，他知道白暮雪在看他，旁边两个婢女还偷瞄了一眼。
沈怀逸故作自然道：“吃吧。”说完也去拿吃的。白暮雪并没有拒绝他的靠近，她越来越信任他了。
真火殿，仙尊留下江兰亭问话。
江兰亭道：“公冶成折兵万余，洹灵此次损失惨重。加之新王上位，下厝泽主人人自危，想来近几年不会对上梧有动作。”
“边境有关于先妖王的消息吗？”
江兰亭回道：“妖族俘虏说鬼蜮杀段昌墨入主洄炀，段仲云身死，段昌林、段昌淼不知所踪。”
仙尊有些恍若隔世。妖界易主，他和段仲云斗了千年，杀父弑兄的狠角色，死在了后起之秀手里。
妖界原是段氏的天下，老妖王段绍生有四子：段伯阳、段仲云、段叔奎、段季星。除了段伯阳，其余三子皆驻守在外。
老妖王病重，欲传位给长子，不料被段伯云暗插在宫内的细作知道了，段伯云原驻浩炎，借着探望父亲的名头，日夜行军赶到洄炀，派军封锁无极宫，杀死段伯阳，囚了老妖王。
段季星后至，刚入宫便被埋伏的刀斧手砍了脑袋，其部下拼死杀出，向段叔奎报信。段叔奎兵少，匆忙拉了潇烆周遭世族的私家兵，带军强攻。
段仲云潜心谋划多年，拉拢各方势力，根基已稳。段叔奎独木难支，围宫不成，大败而走，被段伯云遣将追赶，只好弃了富庶的漴焕，逃往泠烽去了。
老妖王病入膏亡，本欲传位后静待天命，怎料次子谋反杀了他最爱的长子，硬是一口气吊了月余。
段伯云左等右等不见老妖王归西，急的抓心挠肝，骂道：“老而不死，迟则生变。”
他命巫医为段绍治病，老妖王本就沉疴难起，应慢慢调养。段仲云下令给老妖王大补，将老妖王活生生给补死了。
段绍死前曾咒道：“孤之今时，尔之来日！”
仙尊道：“段仲云为避谶杀了两子，若段昌锐段昌烨还活着，鬼蜮的铁骑五百年内踏不进洄炀。兰亭，你与他交过手吗？”
那个连取潇烆、洮炬、洹灵三地的杀神，将段叔奎的势力扩展至整个下厝北方，与段仲云呈分庭抗礼之势。
江兰亭道：“未曾。”
他还记得百年前，三日内攻破洹灵的鬼蜮杀红了眼，驱兵直袭上梧。汾沂抵挡不住向天宫求援，江兰亭带兵赶到时，段叔奎攻漴焕被围，鬼蜮正要撤军去救。
大漠落日，尘土卷地，两军对峙。他立于城上，遥见鬼蜮拍马转身，盔上红缨飞扬，妖族大军迤逦而去。
时至今日，仙界翘楚与妖界新秀不曾一战。
江兰亭道：“鬼蜮既成了妖王，与上梧的纠葛才刚刚开始，来日方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