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加持仪式
沈怀逸再次醒来,已回到了行宫。他从床榻上坐起,守在一旁的卫廉才敢发出动静。
卫廉跪在他脚边,奉上迟来的药,“王上。”
玉清还阳丹是叶敬杉询遍百医才研出的丹药,以凤凰血为引,融汇百草炼制,正好能克制沈怀逸的心㽵之症。不过此药极难存储,过了十二时辰便会药效全无。
沈怀逸摩挲着陶瓶,“尤辛呢?”
“王上称病日久,流烁反贼起了谋逆之心。臣等拿下了他们的细作,尤辛负了伤,无性命之忧。”
当初沈怀逸攻破洄炀问鼎妖界,流烁泽主郎逊最后一个投降,新政未稳,留他性命他却不知珍惜。
沈怀逸哂笑,“看来孤对郎逊还是太过仁慈了。卫廉你替孤给尚父捎几句话……”
言心打了个哈欠,按白暮雪的药方往研钵里加了三滴蛇毒,继续研磨。
又是沈怀逸,自从他来了,乱七八糟的事就没停过——虽然她们原本也过得险象环生。
但由于这个漂亮妖怪格外扎眼,一举一动引起的祸端在她眼里就会被无限放大。
研杵重重落在钵里,言心暗道:“他一定不是好人,蓝颜祸水,小姐是被他的外表给迷惑了。总有一天,我要把沈怀逸赶走。”
有人问道:“怎么赶?”
言心举起研杵,“当然是揭穿他的真面目!”后知后觉,侧脸定睛一看,身旁的人不是沈怀逸还能是谁?
她尖叫一声,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你怎么醒的这么快?”
沈怀逸看了一眼钵里的毒药,问言心道:“神女呢?”
药库里,白暮雪翻箱倒柜,她拿起风干的七绝重骨蛛,“毒性还是不够。”
她没有注意到沈怀逸的步步逼近,更不会知道他手上运了灵力,轻轻用劲就能拧断她的脖颈。
杀生无数的妖界之主想潜伏于神女身边,太难了,一不小心就会暴露。他心㽵时控制不住神志,大开杀戒,神女毒杀他也算是为死去的生灵讨回公道。计划有变,沈怀逸留不得她了。
药库内各种药材的味道混杂成奇异的香味,烛火通明,沈怀逸逐步走近,他过于高大,白暮雪整个身子都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
她转身,差点撞进沈怀逸的胸膛。
看清来人,白暮雪柔声道:“你怎么不好好休息?”她一只手拿着蜘蛛,另一只去探沈怀逸的额头,“我刚给你用了药,还在发热,不能吹风的。”
沈怀逸的手背在身后,灵力不减。只要白暮雪露出一分杀意,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先下手为强。
白暮雪道:“是我疏忽,之前把脉没发现你有如此严重的心㽵之症。事发突然,寻不来凤凰血止疼,目前只能以毒攻毒应付一下。”
沈怀逸定定看着她手上的毒蜘蛛。白暮雪翻遍药库是为了给他配药镇痛,而他差点对她下死手。
她问道:“你体内有余毒难清,之前是否有用毒药压制心㽵?”
之前蛰伏在他的舅父段伯璟手下,哪来什么玉清还阳丹,只得以毒药压制疼痛,上阵杀敌攻城。
沈怀逸垂下凤眸,“我不过是独孤家的棋子罢了想,有毒药止痛已属幸运,怎敢奢求其他?如今我错手血洗临风塔,痛死我也不为过。”说完,神情愈发落寞。
“别这么说。”白暮雪捂住他的嘴,“失手杀生非你所愿,况且洱沧留那些穷凶极恶之徒的性命,不外乎炼丹或奴役。你这么厉害,难怪独孤家不惜翻遍全城也要找到你。”
她正色问道:“怀逸,你是不是不信任我,所以不敢提心㽵之事。”
“不是这样的!”沈怀逸佯装慌乱,“只有神女关心我,对我这么好。您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信任的人。”他委屈地看着她,“神女要赶我走吗?”
白暮雪笑着安抚道:“怎么会?我不是怪你。若我提前知晓,便能早些配药,你也不用吃苦头了。”
药库里再没有比七绝重骨蛛更毒的药材,言心将所有毒物研磨炼,最终得到的便是一团漆黑粘稠的液体。
言心面对沈怀逸有些发怵,她心里的小九九怎么能说出来呢,说出来也罢还被沈怀逸听到了。
她对白暮雪说道:“小姐,没什么事我就先回房了。”
白暮雪看着言心一路疾走,走的时候忘记把门带上了。“言心这是怎么了?”
沈怀逸笑得微不可见,“可能这里太黑被吓着了吧。”纤手递来药,他接过仰头要喝。
“不能直接喝。”白暮雪连忙拦下,沈怀逸不知所措的模样有些愣。她忍不住笑,“你傻吗,这是毒药。”
沈怀逸认真的看着她,“只要是神女递过来的,就算是毒药我也喝。”眼神之纯粹,不知情的人真以为他是什么善良耿直之辈。
白暮雪哭笑不得,“这是用来涂的,涂在膻中穴,药性顺着经脉会扩散至全身,起到镇痛的作用。”
“膻中在哪儿?”沈怀逸明知故问。
白暮雪的食指点在他的胸膛中央,“这里。”
他们靠的太近,白暮雪甚至能感受到沈怀逸温热的呼吸。
沈怀逸偏头,烛火下两人影子重叠,她似靠在他的怀里一般。
白暮雪下意识后退,不自然地将碎发别到耳后。
她的耳朵红了。
沈怀逸眼底笑意浮现。逗神女,真是有趣。
祭司算好吉日,加持仪式在钟罄声中如约进行。
赤台宫内彩旗翻飞,人群簇拥着祭台。
沈怀逸和言心钟溪侍立于台下,人潮攒动,一同见证上天对神女的眷睐。
白暮雪随着巫女们款款走上祭台,她似乎来自于远古的雪山,在千万人中格外醒目那么沉静,脆弱,又坚定。
她坚定着什么?
沈怀逸此行就是为了破解这个秘密。不论结果如何,他的内心告诉他,眼前这个人儿是值得守护的。
令狐策隔着祭台,还是感受到了沈怀逸藏于面具后的威压。他不快地挪开眼,结果和令狐昱对了个正着。
今天的典礼按各世族排位列等,将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排在了他的旁边。
令狐昱行礼道:“兄长。”
令狐策哼了一声,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贱婢生出的杂种也配和我称兄道弟?”
他向来不待见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如今令狐侲病重,家中的大小事务皆交到了嫡子令狐策手上,他毫无疑问是下一任家主。
令狐策说道:“我的马想必饿了,你,去把我的马喂了。”
令狐昱是令狐家身份最低微的孩子,其他不敢或不愿,没一人为他辩驳。
令狐昱似乎对此习以为常,款款行礼,“是。”
兄弟二人背向之际,令狐策用着不大但对方正好能听见的音量说道:“马儿吃草能跑,不像有些人,吃饭徒徒浪费粮食。哦不,人吃饭喂马也算有所为哈哈。”
与令狐策交好的纨绔们皆不掩讥笑,众人没注意到他脚步微顿,似什么也没听见一般,神色日常地离开。
令狐策根本没把对他人的戏弄放在心上。他没完成好崔亦欢交代的事,心里烦的很。和一旁的崔正衍小声抱怨,“那个侍卫实在难缠,我派了好几波人都没能下手。”
崔正衍喜怒不形于色,“上次我出手试探,白暮雪的灵根是彻底废了,空有皮囊的美人而已,威胁不到亦欢的地位。”
祭台上,白暮雪身着华服,跪在祭台中央。众人息声,仰头以待。巫女随着乐声起舞,唱着古时神秘的歌谣。顷刻间,万里无云的天空乌云团聚,雷声震天,众人只闻蛟龙咆哮却不见其影。
三声蛟鸣响彻云霄,黑蛟冲破云层,乌黑的鳞片带着罕见的七色光芒,灵气四溢,有此真身者道行匪浅。若是初见崔淮 ,绝想不到这慈祥和善的长者竟有如此深厚的灵力。
黑蛟在天空上方盘旋,俯身冲向祭台,旋转的气流带动白暮雪飞向高空。黑蛟张口咆哮,乌云未雨,水珠自洱沧各处的叶间、土壤中浮出,逆向飞往空中。
汇聚的万千水珠融合成巨大的水球,在黑蛟的炼化下凝成莹莹闪烁的水滴。
蛟龙吐气,白暮雪闭上双眼,水滴缓缓融入她的眉心。
崔淮将白暮雪送回祭台,以洱沧之水加持,神女身上集齐十三洲的印记,历时数百年的游历之旅就此结束。
白暮雪沉寂许久,缓缓睁开了眼。
沈怀逸觉察出她不对劲,一时又无法上前,身旁的言心强做镇定的模样更证实了这点。
崔淮道:“神女受累,还请在赤台宫稍作休息。”
白暮雪一再推辞。崔淮曾与她父亲白元止共事过,又多番邀请,她不好拂了长辈的心意,便应了下来。
白暮雪强忍着不适,跟随宫婢前往寝殿。她快要暴露了,仙尊交给她的任务决不能让第三人知晓,及时是同根同源的仙门人也一样。
白暮雪腕上的金镯脱落,跟在她身后的沈怀逸适时拾起,还回到她手中。
两人靠近的瞬间,白暮雪轻声耳语:“带我离开。”
沈怀逸目送言心扶着白暮雪进入屋内,一门之隔,言心再也掩饰不住慌张。白暮雪控制不住身形,倒在了她怀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