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婚
下厝地宫一派喜庆景象，红绸高挂，宫人们熙熙攘攘，端着珍馐美酒涌入正殿。大殿左侧坐着下厝九泽的妖族，右侧则是请来的“座上宾”——上梧十三洲的仙家。
明明是其乐融融的场景，众人却不寒而栗。
仙门十三家矜贵依旧，妖族宫女跪着给他们添酒备菜。而身后，卫兵以利器抵着他们的脊梁，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妖王段景明身着喜服，负手立于殿中央，眼神晦暗不明。“什么时辰？”
所有人动作俱是一滞，不敢轻举妄动。
报时的小吏连忙跪下，头咚地一声磕在地上，“启禀主上，未……未时三刻。”
定好的吉时是未时一刻，他特意命占星司算的吉时。
没有得到段景明的指令，小吏不敢起身。
段景明呵了口气，笑着看向上梧众仙家，“神女想必是害羞了，你们是她娘家人，随本王一同去迎接她吧。”
他俊朗的脸上挂着笑，众人却不寒而栗。
于是出现了一幅滑稽的景象，众仙家乖如鹰犬，跟着妖界之王浩浩荡荡前往摘星阁。谁能想到三个月前他们还指着段景明的鼻子骂呢？
段景明将众人撇在楼下，快步走向白暮雪的闺房。沿路的婢女们纷纷下跪，生怕被神女不知好歹的举动连累。
言心很有勇气地挡在门口。
“滚开！”他拂袖，未触到人，言心便被袖风刮到了一旁。
嚯地踢开门，段景明望见窗前那抹白色的孱弱身影。
他将白暮雪拽到跟前，“白暮雪，我们大婚的日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白暮雪想挣脱他的桎梏，挣不开，“你杀了天尊，杀了上梧千千万万生灵，如今要同我成婚？别做梦了！”
段景明心早有准备，听到锥心的话还是不由地松了力道。只一刹，白暮雪的巴掌落在了他脸上。
“呵。”段景明摸了摸自己微微泛红的脸。
她用尽力气，也不过如此。这么弱小的神女，离开他可该怎么办，谁来保护她？
段景明按着她的后脖颈，强迫着怀里的人与他额头相抵。“暮雪，阿雪……”
他用鼻子蹭了蹭她的脸颊，撒娇道：“你的娘家人都在楼下等呢，大喜的日子，不宜见血。”
白暮雪的眼神冷若冰霜，不为所动，“杀掉仙门世族，下厝镇不住十三洲，你不会杀他们的。”
段景明咧嘴一笑，满眼的欣赏，“我的阿雪真聪明。”
白暮雪心里发慌，腰间一紧，被段景明带着飞下了摘星阁。众仙家如避蛇蝎，纷纷后退。
段景明左手微扬，齐家小儿齐苇航没揪住母亲的衣角，飞到了半空。小胖子对上段景明要杀人的眼神，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手脚乱扑腾，“神女姐姐救我！”
仙族的威望可不是建立在幼子身上的。
他的父母跪下，不停地朝段景明磕头，“王上啊，求您放过他。”
“他只是个孩子！”白暮雪动不了，段景明的手牢牢的钳住了她的腰。
段景明道：“瞧你们吓的。齐家小子不是很喜欢神女吗？本王只是让他好好看看神女的模样，还有其他小友想一睹神女芳容吗？”
妖王话语背后的威胁意味再明显不过。
蓬莱洲主率先行礼，道：“恭请神女入殿。”
其他老狐狸们自然也不想绝后，齐齐行礼道：“恭请神女入殿。”
白暮雪顿住了。神族竟委屈求全，同意了这门亲事。
世代相伐的神魔两族，联姻了。
段景明笑得畅快，温热的唇贴着她冰凉的耳畔，轻声道：“乖，换好礼服，我在大殿等你。”
段景明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他要妖王之位，天尊的头颅，他要整个三界匍匐于他的脚下。
他要白暮雪。
正殿上寂静无声，几百号人不敢动弹，陪着妖王屏息以待。段景明不喜欢被动，但这次等待格外令人雀跃。
明月照拂万物，也该有一缕月光怜悯沟渠。那些挡住月光的枝桠全都可以砍去，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是你走向我。”段景明喃喃道。
当初，白暮雪拨开树丛找到了奄奄一息的段景明，给了他第二次生命。一路走来，他不后悔。
凤舆载着白暮雪款款而来，礼官引路，钟鼓齐鸣。神女身着华服，难掩周身清冷，宾客们忍住惊叹，三界最美的新娘立于此，万物失色。难怪妖王百般相逼。
白暮雪神色凝重，面向段景明，却连一丝目光都不肯施舍给他。
这场婚礼，只有段景明一人欢喜。他不在乎。
礼官高声道：“今下厝妖王与上梧神女良缘缔结，日吉辰良，风和日雨。两族联姻，佳偶天成……”
段景明听不清周围的声音，剧烈的心跳冲击着他的胸膛，一遍遍地重复：“是你走向我。”
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有两三步，段景明伸出手，越过血海深仇、族人尸骨，将神女揽至身侧。
礼官接着道：“情敦鹣鲽，愿相敬之如宾；祥叶螽麟，定克昌于厥后……”
他将食指放在白暮雪唇上，她泄愤似的狠狠咬了一口，恨不得把他的食指咬断。段景明感觉不到疼，心满意足地笑了，将妖血点缀在白暮雪的眉心。
段景明牵起白暮雪的纤手，安慰道：“会有点疼，很快就好。”他在白暮雪的食指上咬开一个小口子，牵着她点在自己眉心。
“嘉礼既成，良缘已缔。”礼官带着众人下跪。“王上王后千秋鸿福，万世其昌。”
他打开白暮雪攥紧的手，和她食指相扣。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最终得偿所愿。
殿内响起众人的贺声：“王上王后千秋鸿福，万世其昌。”
“王上王后千秋鸿福，万世其昌。”殿外的护卫宫人应声行礼，人声汇成一片犹如雷鸣，震感直达殿前。
白暮雪感受到段景明的孤独，他站得那么高。那么冷。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白暮雪，你是上天给我这不幸的人生……唯一的礼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