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4 星河长明
朝曦对卫致已经没有很大的敌意了，可能也源于他的自知之明。从那次了结一样的对话后，他们二人再也没有任何联系和交集，无论是在明德大附中还是在童凝的画室，他们都没有再见过。
树影摇动，景变了，人自然也与过去不同了。
朝曦对他突然出现在云归山上还是挺意外的，不过也就意外了一下下，朝曦没给他太多的关注就低头整理自己的画具。
学生们还围着她的画窃窃私语，有一个开朗一点的女生鼓足勇气问，“师姐，你的话是画给你男朋友的吗？”
朝曦差点把手里的画笔都掉地上，抬头看着一群八卦的学生无奈地，“我是高中生哎高中生，不可以谈恋爱的！”
“怎么可能，师姐你的画一看就是画给喜欢的人的，你看你的笔触和用色，还有你挑选的角度。”女生不假思索地，“就像他来不了，所以你替他看了画给他。”
朝曦庆幸自己的画笔都已经收进了箱子里，不然此时此刻肯定散落一地。
虽然的确是这样没错……可是她已经这么明显了吗？就连初中的小朋友都可以一眼看出来的吗？这不过就是一副普普通通的风景画啊风景画！
老师呢？带队老师呢？您快管管！
朝曦实在不擅长撒谎或者是巧妙地转移话题，她只能尴尬地笑着用眼睛四处寻找带队的秦老师。
秦老师不知道在跟卫致聊什么，此刻完全没有注意她们这边，倒是卫致似乎一直在看着她，撞上她的眼神后慌乱躲开，颇为狼狈。
“那个……”
朝曦斟酌着怎么替自己解围，突然看到面前的森林冒出一阵巨大的浓烟。
朝曦眼神一变，就看到林子里跑出来几个大学生模样的人，一边跑一边冲她们喊，“着火了，快跑啊！”
朝曦身边的学生们顿时乱了，女生们凑在一起尖叫，男生们也在议论纷纷，似乎都在等待老师的发话，没有人有要离开的样子。
“跑啊！”朝曦看到森林冒出的浓烟越来越大，还有隐隐火光，有风吹来，夹杂着滚烫的温度砸向他们。
秦老师和卫致向他们冲来，用手臂护着学生想要往树林的反方向撤离。
女生们开始哭起来，三个两个抱成一团，有几个哆哆嗦嗦去收拾画具。
几个平日里就爱逞强的男生在捡大的干树枝，像是要往着火的树林里跑去灭火。
秦老师和卫致冲过去拦在前面，奈何青春期的男孩子血气方刚，总觉得自己就是能拯救世界的英雄，不听劝。
“跑啊！”朝曦拉着离她最近的几个女孩，阻止了她们去拿画架和工具，来了脾气，用了全力往前推，“跑！”
“你们不要命了啊？真当自己是超级英雄！！！”朝曦回头去吼那几个男生，她从没有吼出过这样的声音，此刻感觉到自己喉咙里一阵腥甜，嗓子又干又痒，太阳穴突突跳动着，也没空在意自己的表情是有多恐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平日里朝曦看起来是个虽然不太理人但是很好说话的大姐姐，她突然这么“发火”，学生们都愣了下，明显被吓到，然后终于听话地往树林的相反方向跑去。
朝曦拉着几个年纪小一点的女孩，远远落在逃生队伍的后面，跟她差不多的还有带队的秦老师，和卫致。
朝曦边跑边回头，她看到火光中大树在倒下，伴随着浓烟和扬起的尘土，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它们肯定很疼，只能一动不动任火吞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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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大家都撤离到安全的地方时，大火已经吞灭了大片的森林，瑟瑟发抖的学生聚拢在一起，看着不远处烧红的天，不论是男生还是女生都哭了。此刻警报声四起，游客们还在陆陆续续往下撤离，学生们撤离的时候消.防.队和执法人员已经到了，还特地派人护送他们到安全的地方。
卫致背着一个画架，四处寻找朝曦。
朝曦站在一棵大树下哽咽着给陆衍打电话，电话一直是通的，但是没有人接。
“朝曦……”卫致叫出她的名字时有劫后余生的喜悦，也有仓惶和无措。
朝曦回头，满脸是泪地盯着卫致，眼眶泛着红，眼神带了狠，“是不是你们？”
“我？们？”卫致一瞬间失神，他已经明白朝曦的意思了，心一瞬间掉入深谷，“不是我。”
“我刚问过秦老师，你们大学部也一起来写生，只是跟我们位置不一样。”朝曦瞪着卫致，丝毫不在意自己的眼泪是怎样在脸上肆意横流，咬牙切齿般，“我会如实跟调查的人复述我所知道和看到的一切，你最好祈祷不要有人员伤亡，否则不管你们后面是谁，我都要把这件事闹大！”
“不是我。”卫致缓缓摇头，眼里满是痛苦，声音里是强撑的颤抖，“你相信我。”
朝曦转身离开，不欲再与他拉扯。有几滴眼泪顺着她精巧的下巴狠狠砸在地上，她用手背狠狠擦了下脸，脸颊蹭出一片微红。
“安安。”
朝曦常想，如果自己前半生的挫折和坎坷都是为了攒足运气遇到陆衍，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便是自己的救赎。
这样的想法被自己否定再否定，却依然能够根深蒂固存在于自己的心里，不时就跑出来提醒她一下，全是因为遇到他以后，他总会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突然来到她身边，救她离开水深火热。
“陆衍。”朝曦呜咽着扑进陆衍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没事了，我来了。”陆衍低头看着女孩的发旋，他很想好好抱抱她，但他不能。她身后是漫天的黑烟和火光，还有吵闹的人潮，以及盯着他们面如死灰的卫致。
陆衍的黑眸里泛起寒光，他居高临下地冷冷扫视着卫致，薄唇依然在朝曦耳边轻语安慰着还在哭泣的她，像是分离独立的两个人，一冷一热，一冷淡一温情。
卫致强忍心痛的目光和陆衍冰冷的审视在空气中碰撞，他的瞳孔短暂地散开，失魂落魄一般，须臾恢复到初始模样。他低头自嘲地笑笑，紧握的拳头松开又紧握，缓慢而迟滞地转身离开，像电影里的慢动作回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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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衍坐在走廊的灰色木制长椅上，身形笔挺，脸色冷峻，原本穿在他身上的黑色外套披在朝曦的身上，朝曦此刻在走廊尽头的房间里，做笔录。
周围很嘈杂，人来人往，旁人的目光总会短暂在陆衍身上停留，又被他强大的气场震慑住迅速收回目光离开。
陆衍强压着心中的不耐和怒火，虽然朝曦不在身边他可以肆无忌惮地表现出来，但心里更多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手机在这个时候振动起来，“朝昀来电。”
陆衍黑眸幽深，按下接听键。
“陆衍，我不能过来了，但是已经跟那边联系过了，你代我签字即可。”
陆衍拧眉，满满不悦，不轻不重地嗯了声，打算挂断电话。
“等下……”朝昀那边紧急刹车似的，突然换了口吻，迟疑了下，“父亲说他过去。”
“嗯。”陆衍神色并无多大起伏，全然没有往心上放，多余的话也欠奉。
朝曦从走廊尽头的房间出来时面无人色，身后还跟着一名女工作人员。
陆衍起身几步走到她身前，语气多了几分耐心和温柔，“结束了？”
朝曦点点头，从陆衍的外套里伸出手去拉他的胳膊，极快地躲在了陆衍身后，低下头一声也不吭，即使她身后的女工作人员一直表现得和颜悦色的。
年轻的女工作人员看到陆衍脸一红，即使陆衍脸上满是距离感，“可能要请你们再稍等一下了，还有点工作还没结束。”
陆衍点头，目光一直在朝曦身上，“谢谢。”
工作人员离开后朝曦拉着陆衍坐回他刚才坐着的长椅上，可能是因为太累了，她闭上眼睛靠着陆衍很快就睡着了。
陆衍侧头能看到女孩光洁的额头和贴在额头上被汗水沾湿的碎发，因为疲惫和没吃太多东西，她的呼吸有些孱弱，好在她紧紧挽着他胳膊，隔着衣料传来的温度是如常的。
陆衍闭闭眼，任外界一团混沌，他脑内思路依旧明晰。
睁开黑白分明的眼睛时，陆衍给秦叔发了一条微信，让他给朝曦准备一些她爱吃的东西。
一阵喧哗传来，走廊尽头的另一个办公室呼啦涌出来一群大学生模样的人，站在走廊里吵吵嚷嚷有说有笑的。
即便这么吵闹嘈杂，陆衍眼皮都懒得掀一下，只顾着肩膀上举足轻重的那个人。
朝曦却在这个时候睁开眼睛，直直看向声音的来处，顷刻间已经站在吵闹的中心，身上陆衍的外套被她弄得皱巴巴的，她直直看着人群中心的一个穿红色外套的男生，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是你们抽烟引发的。”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红衣服的男生愣了下，脸上泛起玩世不恭的微笑，微挑眉，“我知道你，朝曦是吧，很有名哦。”
他身边的人发出起哄的声音，似乎并没有被朝曦的话影响，也似乎胜券在握。
“我看到了，你们把烟盒扔在景区垃圾桶了，我告诉他们了，他们会去搜证。”
朝曦比红衣服的男生矮了一个头，脸色纸一样白，但她眼神锐利执拗，这样的底气和勇气来自于她的坚持和她成长中所向往的阳光。
红衣服的男生脸色已经变了，旁边三三两两看热闹的也瞬间噤声。
“我居然在这样神圣的地方听到有人在威胁我。”红衣服男生笑笑，旋即笑容便消失了，他的额头有汗珠渗出来，眼睛死死瞪着朝曦。
朝曦稳稳接住红衣男生的狠意，甚至在捕捉到他眼里的惊慌失措后露出很淡的微笑。
陆衍此刻站在朝曦身后，一字不差地将这句话收进耳朵里，黑眸带着利刃扫过那几面张狂的面孔。
红衣服的男生脸色僵硬，愣愣看着陆衍护着朝曦转身离开。
“小小年纪就能找到后台，难怪这么狂。”
恼羞成怒的口吻，年轻张狂受不得气，在两人转身后迟疑地感觉到耻辱，红衣服的男生开始口不择言，就连身后有人伸手拉他都没感觉到。
“也不知道背后被别人怎么议论，装什么圣母。告诉你，我没在怕的，把你父母叫来跟我聊，我要起诉你，诽谤我！”
走廊里突然很安静，只有办公室里打字发出的声音，被门遮掩了大半，只有些许嗒嗒。
有很多双皮鞋踩上瓷砖地板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重，还有……
“可以，但是也需要请你的父母来。”
朝侯政平日里说话的口吻就是如此，居高临下，而稳定自若，“我想，我也需要替我的女儿起诉你，污蔑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