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8 星河长明
朝曦对他搞出的动静毫不恐惧，甚至连意外都只短暂地在她眼里一闪而过。
只不过……
朝曦操起笔筒里的美工刀，扯着卫致的校服衣襟直把他推到墙角，刀距离卫致的喉咙只有两厘米，她看到卫致面无人色，刚才的嚣张荡然无存。
“你.妈没教过你什么叫守规矩懂礼貌吗？还是你没有妈？！！！”
朝曦音落，画室里一片沉寂，在座众人仿佛都是死人一样。
可能没想到朝曦看起来小小的一个，平日里也是沉默内向不多言语，甚至会轻轻关门老实打扫卫生的乖乖女，此刻却像一个女战士一样，生把比她高一个头的卫致逼在墙角不敢动。
卫致脸色惨白，眼睛瞪得很大，也不知是恐惧还是意外，亦或者是震惊。他没有推开朝曦，即使他此刻还有这个能力。
“就是我告的！你把我画架弄坏了我还是会告！！我就没怕过你你个小混混！！！你怎么不把画架摔我身上呢？！！你不是特能吗？！！！高三的就可以骂人？高三的就可以抽烟？高三的就可以摔别人画架？”
朝曦用美工刀抵着他，声色俱厉，“我告诉你，我不是好欺负的！你有本事我们往大了闹！看谁更输不起！”
说完朝曦用膝盖狠狠顶了卫致下腹一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感觉自己身体都在发颤，看他痛到抱紧自己的腹部，这才松开他的衣襟，握着美工刀用刀尖指着卫致，“你再惹我试试看！”
美工刀推到尾部，全部刀片都收进刀身里。朝曦拿起放在一边的手机，对着地上咔咔咔拍了几张照片，踏着画架碎片出了画室，往教务处去了。
朝昀来得很快，进了教务处还能看出他跑了一段，温润公子有些狼狈。
他看了朝曦手机里的视频和照片，脸色骇然失色。
朝曦旁观他的表情，却很想笑，忍住了。
脸上还挂着眼泪呢。
教务处处长为难地看着朝昀，竟然支吾了，“大公子，这……”
“伯父，您叫我朝昀就好。”朝昀细细察看朝曦，没发现受伤才松了口气。
“朝昀，这事是我们学校管理的问题，我会严厉处理的，但朝曦同学说她被恐吓了，她要退学。这……”
朝曦从刚才起就一直在哭，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虽然事实是，她心里不断在埋怨，朝昀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我快哭不动了我。
“伯父，不对，在这里应该称呼您处长，”朝昀掏出手帕给朝曦擦眼泪，心疼不已，语速还是不徐不疾，“之前家宴上母亲多次拜托您帮忙照看好妹妹，也说过是在不给您添麻烦的情况下。但今日这事，不得不给您添麻烦了。”
处长大人冷汗都出了，“是是是，您说您说……”
卫致的处分下来得很快——严重警告。
朝曦心里很清楚，重了，但她很开心。
朝昀买的新画架也送进画室了，当着整个画室里学生的面，教务处处长跟着一起送的。
朝曦并不喜欢滥用朝家的某些便利，但她觉得用恶人惩治恶人并没有什么不妥。而且，她又没做错，她才不会离开。她也不怕卫致后续还会有什么动作，她早就不是以前的喻长安了，任人宰割这种事是不可能再次发生的。
·
很长一段时间，画室里再没有烟味和飞扬跋扈的气焰。只不过大家都当朝曦是个透明人，完全当她不存在一样，没有人跟她说话，没有人通知她值日，也没有人再找她的麻烦。
孤立。
朝曦偶尔画累了到操场散步，想起他们的神色也不过是淡淡一笑，很快抛之脑后。
无聊幼稚的伎俩，还不如韩梦芊手段高。
只不过出差回来的陆衍从顾慕文那里知道这件事后，已经一周没理过她了。
朝曦心里小小委屈，准备找个时间去找他，顺便约顾慕文去明德大学旁边的小吃街逛逛。
这时篮球场那边传来一阵一阵的欢呼声，是高一年级的篮球赛正在进行，男生在篮球场上挥洒青春，女生在场外卖力声援，烈日炎炎也无法抵挡他们的热情和喧嚣。
朝曦远远看着，只觉得那是自己走不进去的世界，即使她现在走过去只要五分钟甚至很快。她心不在那里，也无意在那里。
朝曦转身向着相反的地方走，慢慢远离了篮球场的热闹非凡。
如果是陆衍在打篮球，我会是怎样的心情。
也是那样的激动和热切，还是和现在一样的无所谓？
或者是……
陆衍就算会打篮球也没这个时间和精力。
朝曦得出结论，扯扯嘴角却笑不出来。
她和他都与这个世界有些格格不入，他们并不是有多特别，只不过是异常罢了。
·
“顾慕文，你说我跟陆衍绝交可以不？”朝曦看着仅有一道玻璃墙之隔的会议室里，西装革履的陆衍正在作为主讲人开会。
会议已经持续了近两个小时，朝曦和顾慕文在会客室也坐了近两个小时。
陆衍工作忙，朝曦能理解。
但好歹给个反应嘛！
朝曦鼓着脸气呼呼地看着那个颀长身影，看一眼也行啊！
朝曦对陆衍的工作只是略知一二，跟他的同事什么的完全不熟，来他公司都是第一次。但顾慕文熟啊，他们刚到这里一个男的就迎过来，顾少爷长顾少爷短的。顾慕文介绍了才知道这位是陆衍的助理。朝曦暗暗吐槽这也太老了，像陆衍的叔。但面上还是乖巧地，这怎么都算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不能得罪滴。
顾慕文特地让助理先进去跟陆衍汇报，“朝曦来了。”
朝曦当时还挺高兴的，总觉得这句话代表着她跟其他人不一样，在陆衍那里她是有一定影响力的。
但朝曦隔着玻璃墙清楚地看到陆衍只是略点了点头，眼皮都没冲她抬一下，继续他的会议。然后就是近两个小时，他一口水都没喝讲了这么久，朝曦等他生生喝下去半桶水。
不气才怪。
你俩不应该是分手吗？
顾慕文完全跑题，就是腹诽一下，并不敢惹这俩祖宗。
“亏我还特地买了他爱吃的东西！还不如喂你了！”
“你买了啥？”顾慕文有点饿了，一说吃的就更馋了。
“麻辣烫！”
顾慕文嘴角一抽，“衍哥什么时候爱吃麻辣烫了？”
言外之意，我怎么不知道呢？
“你认识你衍哥快二十年了，你衍哥有爱吃的东西吗？”朝曦斜眼看他。
“十九！”顾慕文不满地纠正道，然后认真思考，“好像没有。”
“那不就对了，他没有爱吃的，我来帮他定。”朝曦得意洋洋，“以后你记住了，麻辣烫就是你衍哥爱吃的，你要经常请他吃，然后带上我！”
顾慕文，“……”
我信了你的邪！
·
陆衍冗长的会议终于停在两个半小时，他最“爱吃”的麻辣烫已经被朝曦和顾慕文分食干净，整个会客室都是麻辣烫的“余香”，真是令人，极为不适！
朝曦喝着奶茶走进陆衍的办公室，迈着六亲不认步伐，抱的心态是，你得跟我道歉！
等到见到面无表情的陆衍后，一秒就怂了，乖巧坐好，奶茶也不喝了，巴巴看着陆衍。
陆衍从冰箱里拿出两瓶饮料，递给坐在沙发上的俩只，在他们对面坐下时眉眼极为平淡，却总让人觉得他不太高兴。
“今天不去画室？”
顾慕文扭瓶盖的手一顿，余光偷偷瞄向朝曦。
朝曦眨巴了几下眼睛，磕磕巴巴地，“今天……不去了……”
顾慕文憋着笑，心想，我们曦曦也有今天啦！
“嗯。”陆衍垂眸，没再说什么。
一时间，偌大的办公室里落针可闻。
朝曦以为他会主动提起，再不济也是直接说她几句，没想到他就这么沉默着，不说话，也不看她。
空气里一片死寂，朝曦感觉到自己越来越紧张，都快要晕厥过去了。
“我错了……”朝曦咬着下唇开口，声音像是用鼻息发出来的，又细又轻。
“嗯。”陆衍终于抬头看着她的眼睛，眸子里是黑夜下的茫茫大海，平静却又暗藏危险。“哪儿错了？”
“我以后一定第一个告诉你，不要顾慕文传达，他肯定添油加醋乱说一气，你都气得好几天没理我了。”
语气倒有几分小女孩的娇憨和独属于朝曦的理直气壮。
陆衍笑了下，并不走心，像是自嘲，“不能，没生气。”
这一句话，短短五个字，真是拿足了架势，也轻松捏住朝曦的软肋。
朝曦瘪嘴，委屈了，脾气也上来了，正想站起来离开这里，就听到陆衍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
朝曦以前也有想过，自己的个性很糟糕，身世也是孤苦无依的，也没有什么过人的长处，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她都是配不上陆衍的。
但她不想改变自己的原本样子，她只想把自己擅长的东西变成优势。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执拗，但她坚信，如果这个人不能接受她原本的样子，就等于没有接受她。
“你有没有想过，他要是抢了你的刀，反手对着你怎么办？”
可不想改变，并不代表自己认同自己的缺点，也合理的包容了它们，她只不过是认了。
陆衍的办公室位于高楼大厦上层，独特的跃层结构，除开整片式落地窗，全是黑色的结构。黑色的墙面地板、黑色的扶手栏杆、黑色的书柜、黑色的办公桌……因为没有窗帘，便由两个及天花板的书柜做了隔断，遮蔽了大片的阳光，也遮住了书柜后面的大片区域，让人好奇却无法探寻。
书柜前便是陆衍的办公桌，电脑和文件摆放得整齐而又规矩，唯有方才陆衍用来签字的钢笔置于桌案中间，稍微能看出被动过的痕迹。
而正对办公桌的就是此刻三人所在的会客区，同样是黑色哑光皮质沙发，黑色实木茶几，还有肉眼可见价值不菲的黑底灰色暗纹地毯。
朝曦在这满是黑色的空间里，即使能借到落地窗外的光也还是感觉到压抑。
“……他不敢……他……”
在陆衍黑眸冷静平和地注视下，朝曦才有些慌乱，在这之前都不曾有过的。
她没觉得害怕，可他一说，她才觉得恐惧从脚趾上慢慢往上爬，几乎要扼住她的喉咙。
“你怎么知道他不敢？你哪里得来的结论？你心里连如果但是都没考虑吗？”
陆衍并没有质问和斥责，只淡淡地问道，声音清冷无波，却让朝曦心里大浪滔天。
“……我……”
朝曦心慌，眼神也乱了。
“曦曦呀！这次我可是站衍哥的，我觉得衍哥说的对！”顾慕文终于找到存在感，老神在在地开口。
“你奏凯！”被顾慕文这么一打断，朝曦稍微被拉回现实，心慌变成后悔，还伴随着些许后怕。
朝曦鼓鼓脸看着陆衍，语气十分诚恳，带着哀求，“我错了，我以后不会了……”
“喻长安，我跟你说过，有事先找我，就算我当时不在云城，你为什么不找顾慕文？”陆衍敛眉，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
“我不是找朝昀来‘以暴制暴’了嘛……”
“你是找昀哥善后的吧。”顾慕文一脸了然地戳破朝曦，他觉得以暴制暴这个词有趣极了，没忍住笑出声。
“你一边去！”朝曦冲顾慕文黑脸，脸朝向陆衍的时候立马换上可怜兮兮的认错面孔。
“喻长安，你是长大了，不需要我了是吗。”
陆衍的声音极冷，摔在地板上都能看到冰渣子。
朝曦愣了愣，迟疑地感觉到陆衍的怒气，还有几分无可奈何。
朝曦低头，喃喃道，“我不想你觉得我是个麻烦。”
“我从未觉得你是麻烦。”
只淡淡一句，却是掷地之声。
朝曦不敢抬头看他，却觉得胸腔有一块火石正在热烈燃烧着，手脚都跟着暖和起来。
顾慕文，“……”
教训就好好教训，秀什么恩爱！
“我错了嘛！”朝曦走到陆衍身边蹲下，仰头看着他，双眸敏感地捕捉到他眼里掩饰极好的担忧，手攥着他的手指，咬着下唇软软撒娇，“我以后不这样了……”
顾慕文捂脸，“那什么，要不我回避下？”
“我一开始就想他肯定会来质问我恐吓我，我就准备录下来交给学校，我也没想到他会把我的画架摔了。”朝曦仰面故作委屈地小小声，“那是顾慕文送我的，可贵了。”
顾慕文差点晕过去，“我的曦曦啊！那画架再贵也是钱能买到的，我再送你不就完了！你要是出什么事了，我不得给你殉葬啊！”
朝曦瘪嘴，真的有点委屈了，“不一样。”
陆衍脸色缓了几分，看她眼睛红了，心一下就软了，手指抹抹她眼角尚不存在的眼泪，轻声道，“以后不准这样了，知道吗？”
“嗯。”朝曦把眼泪憋回去，别扭地不想去看他。
“安安，你要记住，我愿意被你需要。”
朝曦愣了，旋即又慌了，心狂跳不止，她仓惶撞进他眼里时看到他黑眸的容忍，全部只包裹着她，也只有她。
心烦、委屈、憋屈……全都迎刃以解。
朝曦点头再点头，灿烂地笑了。
顾慕文捂脸，啊！真是够了够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