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奇探63
翌日，闹别扭的乔楚生和白明苏没有一起前往百乐门，乔楚生在吧台边坐了许久才看见白明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着一身缎面旗袍，紫色织金底部搭配牡丹暗纹，细腻光滑的手臂上流苏轻轻摆动，白皙肤色在声色流光里衬得人庄重华丽，丰润雅致。
乔楚生眯起眼睛，些许锋芒一闪而过，他眉头紧锁，唇角微微上翘，指尖轻轻敲击着掌心的酒杯，莫名其妙的不悦凝住喉间刚刚咽下的冷酒。
白明苏刚在大厅的卡座上坐下身，盛七小姐就带着一位身着军装的男子走了过去。
乔楚生的右手指尖有意无意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一股无奈的气恼停滞在淡漠的眼神中，他极力遏制住内心难言的焦灼。
“明苏，你来啦，怎么也不叫人告诉我一声呢！”盛洛嫣是白明苏心中唯一配得上“妍姿艳质”四字的上海名媛，她柳叶细眉下的娇丽明眸似一潭秋水，肌肤润泽如玉，气质明艳端庄，一双浅浅梨涡又添了几分俏丽与灵动。
盛洛嫣的双亲手握政商两界丰厚人脉，在上海可谓手眼通天，她本人就读于圣约翰大学，精通英文，见多识广，为人豁达爽利，手下的百乐门也在上海滩风生水起。
白明苏站起身点头致意道，“好久不见。”
“是啊，咱们俩两年多没见了，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她手中的绢帕抵了抵鼻尖，寒暄一番后盛洛嫣压下眸中的涟漪笑道，“给你介绍位朋友，这是……”
“白明苏？”
“卢佑嘉？”
盛洛嫣姐见他们互相叫出对方的名字，眼底闪过一丝惊诧，“你们认识？”
“何止认识啊，她可是我暗恋的人呢。”卢佑嘉理了理身上的军装，即便在百乐门光彩流离的乐舞下挺拔周正的身姿仍旧英气勃发，引人侧目。
“你少说几句浑话吧。”
服务生赶来告诉盛洛嫣，海关总督赫德先生到了，她急忙放下手中的酒杯说道，“你们聊，我先失陪一下。”
卢佑嘉眼尾扫过白明苏对面的卡座，“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白明苏点点头，“你怎么来上海了？”
她没记错的话，卢佑嘉所在的军队一直驻守在上海以外的江浙地带。
“前些日子北平路家的小儿子路垚偷偷跑来上海，他大姐路淼给我打电话，说路垚那小子被青龙帮扣押在上海了，让我带兵把他送回北平，后来又说不用了，我好不容易有个由头出来鬼混几天，就没告诉我爹事情已经平息了。”
他抿了口酒，倏地想起方才盛洛嫣说给自己介绍的人正是上海滩青龙帮白家的大小姐，手里的酒杯一顿，疑惑道，“你是白家大小姐？青龙帮白家的大小姐？”
“怎么了？”
“不像啊，这黑帮千金不得比我更混蛋几分才对嘛？”他翘起二郎腿，慵懒又散漫地笑道，“她的家世背景，你都敢惹，不愧是我看上的女人。”
“你再没个人样，我可走了？”
卢佑嘉摆了摆手，“别别别，好不容易见一面，多聊几句嘛！”他招呼服务生拿过一杯酒，“林深还没追上你呢？”
卢佑嘉是在康桥与白明苏、林深相识的，他年少干了不少混蛋事，他爹打了一辈子仗，官至督军，见自己生了这么个浪荡子，老爷子一气之下将他送到了英国，起初连经费都不给他，想狠狠给卢佑嘉一个教训。
同在异国他乡，白明苏和林深见他那时生活颇为窘迫便时常接济他，否则他能否有命回国都成问题，所以他们算是熟识。
“你知道你什么时候还有点人样吗？”
卢佑嘉根本不恼，甚至带点嬉皮笑脸道，“什么时候？”
“不说话的时候。”
白明苏越是怼他，他越是来兴致，坐正身子道，“要不咱俩在一起吧，你看看啊，黑帮和军阀，绝配呀！”白明苏早就知道他没个正形，叹了口气刚站起身，卢佑嘉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倾身低声道，“你身后五点钟方向，有两个身着黑西装的人一直在盯着你的一举一动。”
白明苏闻言垂眸对上他的视线，卢佑嘉点了点头，脸上已全无玩世不恭的模样，“别回头。”
吧台边的乔楚生见到这一幕，握住酒杯的指关节微微泛白，片刻对服务生说道，“再给我一杯芝华士。”
白明苏缓缓坐下身，卢佑嘉摸了摸嘴唇，“要我帮你处理掉吗？”
“不用。”她勾唇笑道，“这是上海滩，如果连这都要麻烦你，我还做什么白家大小姐。”
卢佑嘉挑眉点点头，“有道理。”
端着果汁的服务生从他们身旁经过，卢佑嘉喊住他从托盘里拿过一杯橙汁递给白明苏，“你身体好些了没有，我听说钱德勒曼森那老家伙被林深骗来上海了，真有他的！”
“好些了。”“最近局势不太平，上海动荡不安，你要不要跟我去北平，保你荣华富贵，安稳一生。”他自顾自地说道，“你要是不想待在国内，去国外也行，我从林深那儿把老头抢过来，保证他活得比我还久，无论去哪里都有人专门照看你的病情。”
白明苏知道乔楚生今晚应该也在，于是眼眸四下寻他的身影，扫过吧台时目光蓦地一滞，只见卢槿柔正笑意吟吟地坐在乔楚生身边，指尖已经抚上他的肩膀。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卢佑嘉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白明苏收回目光，心底那股酸涩的情绪怎么也压不住，“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一样什么？英俊潇洒？”
“一样吵，你家有那么多枪，你要不也在自己嘴上安个消音器吧，你交的那些个女朋友不嫌你烦吗？”
卢佑嘉在英国时就出了名的风流，换女朋友的频率比他去上课的频率还要高。
他撇撇嘴说道，“也就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乔楚生已经闷声喝了三四杯酒，对身旁的温声软语充耳不闻，他抬起手臂挣开了卢槿柔落在他肩上的手。
吧台里的服务生是他混江湖时的朋友，见他心情不悦担心道，“哥，别喝了，再喝该醉了。”
“给我。”他指尖点点空了的酒杯。
卢槿柔见乔楚生完全不理她，伸手拿过服务生刚放上吧台的酒杯，“为什么她白明苏抛弃你，你会原谅，而我就不行呢？”
“她从来没有抛弃我，如果不是因为生病，她不会退婚的。”乔楚生正色道。
他懒得跟她纠缠，耐住愠怒对服务生说道，“再给我一杯。”
“你怎么知道生病不是跟林深一起离开上海的借口呢？”
乔楚生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陈有立的话回荡在他耳边，“你不过就是她爹的一条狗！要我说她当年退婚就是想踹了你跟林深私奔，恰好生病有了这么个借口罢了。”卢槿柔还没意识到乔楚生眼中的森冷喋喋不休道，“这种朝三暮四、不知廉耻的女人，你到底看上她什么了？”
乔楚生指尖的酒杯“嘭”地一声落在吧台上，服务生惊了一跳，卢槿柔还未反应过来，骨节分明的手已经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
她吓得几乎要哭出声，“楚生哥哥，你做什么呀？”边说着边不断拍打、拉拽乔楚生青筋暴起的手臂。
不远处的卢佑嘉余光瞥见这一幕立刻站起身，他边走边解开枪套，下一刻枪口已经对准乔楚生的额头，“干嘛呢？给老子放手！”
白明苏顺着他走去的方向一看，眸光陡然缩紧，她快步走过去拉开乔楚生的手并挡在他面前。
卢槿柔一见白明苏，立刻指着她的鼻子说道，“小嘉哥哥，就是她说我不知好歹，你今天可得好好帮我出口恶气！”
卢佑嘉一时没反应过来，但还是下意识脱口而出道，“你不一向都不知好歹吗？也没说错呀。”“小嘉哥哥！”
卢佑嘉的眼眸在白明苏和卢槿柔之间来来回回，半晌蹙眉问道，“你要教训的人是她？”
百乐门此时已经止了乐舞，众人的目光齐聚在吧台，大家侧目着窃窃私语，大厅的服务生见状连忙去寻盛洛嫣。
少顷卢佑嘉轻笑道，“明苏，看来咱俩还真是缘分不浅呐。”他放下枪偏头对卢槿柔说道，“这我真帮不了你。”
卢槿柔咽不下这口气，哭丧着脸撒娇道，“为什么啊？”
“你见谁吃饱了撑的揍自己女朋友，我可没这个情趣。”
声落，吧台的氛围不但没有缓解，反而愈发紧张起来，服务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乔楚生青白的脸色，止不住地吞咽一声。
“你说什么？”清冷的语气克制又压抑，情绪仿佛下一刻就要似风暴一般攻城掠地。
不知情的卢佑嘉不以为然道，“怎么？你对我说的话有意见？”
“楚生哥哥，我就说她是个不三不四的女人吧！”卢槿柔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声色俱厉地指责白明苏，气得恨不得掐死她一般。
“你闭嘴！”白明苏吼道。
卢槿柔自幼娇生惯养，哪受过这般委屈，她拽了拽卢佑嘉的衣袖，希望他为自己出头，可卢佑嘉不仅对白明苏的怒吼毫无反应，唇边甚至还染上些许轻笑。
他玩味地看着白明苏愠怒的神色，在康桥的两年中还从未见她为任何事红过脸。
卢槿柔见周围的哂笑声不断传来，气急败坏地一把抢过卢佑嘉手中的枪指向白明苏。
“你疯啦！”卢佑嘉怒骂道，“把枪还给我！”
他刚要夺过，卢槿柔恼羞成怒，竟真的冲吧台上的花瓶开了一枪，乔楚生立即将身旁的白明苏揽进怀里。
“你们都别动，我今天非杀了她不可！”
乔楚生的眉眼沉落下来，积攒的怒意不管不顾地冲撞而出，他咬牙切齿地对卢槿柔说道，“你要是不怕血溅到眼睛，就先开枪崩了我。”
卢佑嘉终于意识到身前的乔楚生似乎与白明苏的关系不一般。
“他谁啊，明苏？”
“他是我……”想起昨天争吵时她已将戒指还给了乔楚生，白明苏不禁止了声。
乔楚生眼底的情绪剧烈一颤，收紧忍不住发抖的指尖，唇角扯出一个惨淡的笑。
吧台的服务生被卢槿柔刚才的一枪吓破了胆，生怕她一时冲动，真的会对白明苏开枪，捂着耳朵哆哆嗦嗦地说道，“四爷是大小姐的男朋友。”
卢佑嘉听后认真地打量一眼乔楚生，“早说啊，我刚刚开玩笑的。”他不自在地干笑两声道，“卢槿柔，我劝你现在放下枪，否则你崩了他们之前，先崩了你堂哥我，别碍了我的眼！”
“小嘉哥哥！”
刚赶到大厅的盛洛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她尖声厉吼道，“卢小姐，你把我这百乐门当成你家了吗？你也不张开眼看看，这是你撒泼的地方吗？”
盛洛嫣刚说完，一名服务生连滚带爬地从楼梯上跑下来，“不好了！出事了！”
她见状掐腰咒骂道，“慌什么？今天都来脏我的场子是吧？“
那名服务生神情已然崩溃，他跌跌撞撞地跪在盛洛嫣脚边，语无伦次地说道，“不……不是，七小姐，真的……真的出事了，出人命了！”
